第81章 第81章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闵六自然是不介意的。

“只是我突然想送, 你送不送都没有关系。”他说。

长翎笑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闵六送给长翎的是一条泛着温柔湘妃色的琉璃珠串。

“这是火山岩下的木犀琉璃,贴身戴着, 能保平安。”他笑道。

长翎是有听过木犀琉璃的, 这是一种珍罕的宝石, 不过一般中间是空心的。

“殿下往里面注入了什么?为什么它看起来是湘妃色的?”长翎歪着头去看珠串,有些爱不释手。

闵六但笑不语, 捂了捂靠近心脏处胸腔的那个伤口。

·

长翎一边跟在闵六身后逛花市,一边把玩着手腕的珠串。

她觉得好生奇怪啊,明明早上出来的时候身体好像很沉重似的,可是自打带上了这条手串,她感觉身子轻快了, 也舒畅了不少,走一走出身汗, 似乎身体没什么大病似的。

“长翎, 你累了吗?”闵天澈不时地回过头来问她。

长翎笑着说不累。

“若是累的话,可以坐着走。”他又道。

长翎疑惑地看向后方。

今天是来游玩的,虽然街道上的人被肃清了不少, 但身后却没有带有轿辇之类的,侍卫都是保持长长一段距离跟着, 要怎么坐着走?

闵天澈见她停下来, 以为她累了。

他把手拉向她,“累了还是坐会吧,我来载你走。”

于是,他伸手一揽就把赵长翎轻松抱在了他膝腿上,坐在了他上面。

其实这下他就破功了,闵天络自幼体弱, 是不可能如此轻松抱着长翎的。

他转动轮椅,让她斜斜靠坐在他膝上,转动着轮子游逛花市。

赵长翎尚未反应得过来,坐进他怀里,杏眸惊圆了。

可她又实在是走得很累,坐在他腿上不用走还能逛花市多舒服啊。

“殿下您不会觉得累?”长翎唯一担心是他的腿受不住。

闵天澈惊了一下,停下转动的轮子的手,有些错愕:“对不起天络的话,不该有这气力”

知道他又在纠结当替身的事,长翎掩唇“噗嗤”一笑,大大方方地靠坐在了他怀里,娇小的身子偎在他宽阔伟岸的胸膛,道:“没关系的,天络哥哥偶尔也有些气力的。”

闵六皱眉,这什么鬼话。

长翎刚才嘴上说不累,但其实,她过了没一会儿,就靠在闵天澈的胸膛睡着了。

他弯起双手转动轮子的时候发现她睡着了,呼吸匀称细微地跟有羽毛拂过他脖子似的,他手顿了下来,转动轮子的速度缓了些,尽量放轻速度,让她能靠着他的胸膛睡得更稳,然后,他的目光落下,盯着她头顶的发旋,小心翼翼地屈起一只手来,想环着她身体以防她侧翻。

但目光突然落在自己手心沾染了轮子的上污垢,就连衣袖也有点点泥垢,他用力拂去了袖角的陈污,揩擦了手心的污垢依旧不敢去触长翎,只得一手转着轮子,一手虚环在她腰间,始终保留着一指之距。

他挥手朝身后远远跟着的人作出手势,然后便有人鱼贯涌了上来朝两旁花市的人,刚刚还有些人声热闹的花市,突然就安静了下来,没人说话。

只是间或有洁净淡雅的水仙迎着风,婀娜红艳的报春花,还有发出馥郁香气的蓬莱花在二人身旁缓缓地流过。

等赵长翎一觉睡醒,精神颇好了些的时候,便发现身上满是馥郁花香,自己头枕在闵六胸膛上,光润的额头抵在他颈项。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从他身上起来。

“对不起,殿下,我睡着了。没压疼您吧?”

闵天澈对她温润一笑,没有说话。

赵长翎才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什么地方。

这里有一整片起伏不断的小山丘,依傍着明净温柔的水光,这里的一树一影看上去都同陇南山曾经的某地那么相像。

她有些惊讶又有些诧异地看向了他。

他微笑着说:“这片山林小湖,喜欢吗?不瞒你说,我和天络是孪生的,自小,其实是可以感知对方的情绪,以及一些发生在对方身上的事。”

“就像小时候我被关在马厩里偷喝马奶,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乎要活不过去的时候,突然就能感应到对方在鼓励自己,鼓励自己活下去。”

“天络被困在雪山的山洞里,外面被冰雪覆盖着,雪崩落了下来,他们都说他死了,怕回去交不了差要掉脑袋,竟然谋划着把孤一块推下雪山,再伪装一块死在雪山,然后去逃命。孤弥留之间听见那家伙喊哥哥,他喊哥哥,来救他,于是孤又活过来了。”

“那些混账被孤用大石头砸死了,推下了雪山。那是孤第一次杀人。然后,他救回来了,可太医说他寒彻入骨,要不行了,被紧急地送到南方去。孤没多久也被贬到了城西。”

“有消息悄悄地传来,说是在中途他就不行了。但其实那时候孤不是很相信,因为始终没有那种感觉,要是他真的消失了,孤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但也有可能正因为他死了,孤才没有了感觉,不得而知。”

“但事实也证明,不是的。”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看了赵长翎一眼。

他在提到闵天络的时候不自觉地改了自称,这似乎是,在能令自己自卑的人面前,才需要靠武装自己,攫取一些可怜又可悲的自尊一样。

“他没有死,他后来也到了陇南山。他和你一块住过的那片山水,和这处有些像,我以为这些在梦中见过的景象是假的,现在才发现,它是实实在在发生的,只不过,是发生在他身上,传递回来给我的感觉罢了。”

他眼尾有些微泛红,表情有些痛苦,没过多久,他就彻底收起了属于闵天澈的全部模样,又恢复成了闵天络的样子。

对着她,很温柔从容地笑,那些挠心崩溃的疼痛好像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我们以前在陇南山是什么样子的,你能告诉我吗?”

长翎看着他那副和记忆中益发神似的眉眼,顿觉有些呼吸不畅了,微一晃神,以为他左耳边的拴马桩消失不见,等她揉揉眼睛再看,还好,好端端还在那呢。

“你以前啊”在这准备要离开的时刻,长翎不愿再刺激疯子,只好顺应他的意陪他演戏,至于他想要饰演闵天络还是别的人,她都随他。

她告诉了他许多她和闵天络在陇南山相依为命时的事情,就当作是终于找到个人来诉说心底的那些沉积多年的旧事,终于有个人肯听她和他的故事。

只是,疯子表面上饰演着别人,但心里到底还是清醒的,清醒地疼痛着。

看着她洋溢快乐地每说一件事,他的心就疼得像被人凌迟着一般。

“以前的时候啊,每到黄昏我的心情就格外低落,可能是跟身体有关系吧,我就坐在大石头边看水,看着看着就想要跳进去。”

“第二天天边灰蒙蒙亮的时候,我就会看见你肃着一张脸抱着我坐在大石头边,一言不发。”

“你在大石头上刻了许多骂人的话,有些话写得,都快把我给骂哭了。我没有想过外表看起来那么温和的你,竟然也会骂人的。可是你一面对我,脸上就还是那副温柔的笑,你只会把恶言恶语刻在石头上,却并不会当着我的面骂我,给我留足了颜面。”

“白天的时候你会尽其所能地哄我,让我高兴,会用草给我编小蚱蜢,会带着我,到林子深处采甜甜的野果,你总有办法找到野果多的地方,你会观察植物的颜色,辨别方向,还总能挖到好吃的山薯蓣,跟着你我总不怕饿着肚子,你看着矜贵公子一样的,懂得的东西却很多,还能预测天气,无所不能一样。”

“只是一到日落,你就要跟我道别,那时候我多失落啊。虽然我一到晚上总是昏睡过去什么也不知晓了,但也希望你能待在我身边,有你在我就觉得安心了。”

“不过幸好,一到早上,天边的第一缕光线透进山林,你会风雨不改地在山岗上那棵梧桐树下等我,我会跑得很快地扑向你,因为知道你定会准备了香喷喷的野味在等我了。”

说着说着,她双手拢着膝盖,眼睛弯成了月亮,真的就把身旁的那位当成了闵天络。

而闵天澈也摇动着自己改良过的木轮椅的杠,把木座椅降落下来,靠近她,安静地倾听她的话,看她时而笑、时而哭,内心五味杂陈,被酸潮腐蚀得难受又痛快,是血淋淋伤口敞开病态的痛快。

不多时,有探子得了紧要的消息要前来禀告,可看着太子殿下正与太子妃亲密无间靠在一起聊天的样子,又不敢上前打扰。

但有些事情太子殿下事前有叮嘱过其重要性,此事若然再不禀报,恐惹来什么祸事。

就在探子焦灼 不安之时,许是闵天澈察觉出来探子的事情多重要吧,轻轻地喊停了长翎的话。

“你在这儿等我,李公公在后方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他们。我去一会就回。”

尔后他就抡动着轮椅往旁边去了。

探子这会儿才敢从树上下来,屈膝跪到了太子殿下跟前。

他凑在太子耳边说了会儿,就跪回地上,揖手焦灼道:“殿下,您说过要盯着侯夫人不能让她出事,那现在要怎么办,殿下请指示。”

闵天澈蹙了蹙眉。

起先他得知东昭那边的楼王来了的时候,的确是有打过侯夫人卞氏的主意的,他想利用卞氏对长翎的愧疚,让她拖延着楼王,这样他就能多得些时间拿下七色花。

但后来他又想起上回利用张娘子,赵长翎大大的杏仁眸凶狠地瞪着他的样子。

如今,但凡有可能弄得她不高兴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碰了。

虽然卞氏以前对赵长翎不算好,但到底是长翎的亲娘,难保她日后不会怨恨他。

于是,他早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他近日发现自己有时候越来越难约束自己了,比如他抓到一个东昭细作,想到赵长翎不喜他血腥的一面,本来想赐毒酒简单解决算了,但某天却突然发现他的手下把那细作五马分尸挂在墙头。

他以为是自己的手下擅作主张,一问之下好几个手下出来作证说是他自己这么吩咐的,但他的确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幸好他下命令的时候有密令留下,最后手下战战兢兢地找出了令牌和密令,才勉强让他相信。

后来类似的事情发生多了,他也就渐渐地开始不相信自己。唯恐自己在意识不清醒之时让卞氏去遭了难,便只好派人盯着卞氏,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得立刻来禀告。

眼下看来他又在自己不清醒的时候卑鄙地说动卞氏了?

要是卞氏在楼王那发生了什么,他可要怎么把人还给赵长翎啊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