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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魂游东天观玉台,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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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气鸟噪,有日光过窗扇委贴面颊上。

  陷入茫然的女子撑着手臂起身,摸索着覆盖在双目上似丝非绸的不知何等东西,茫然地闭目呆坐起来。

  这是何处?

  等等,她又想起更重要一件事来——我是谁?

  搜刮脑海,居然找不到一点讯息。

  无知无识地身在一个地方,这些让女子一瞬便开始凝聚内力紧绷肌肉,却又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哪里不对。

  念着不知双目上的布条有何作用,女子勉强克制住解下它的冲动,而后下意识地替自己把起脉来。

  内力尽失,经脉寸裂,毒素与药力萦绕,还有一股从未听闻的劲气在其中。

  这样一个躯体居然还活着?

  她又暗想这样熟悉把脉,想必医术精湛,难道自己是个医师?

  这样想着,却又觉不对,手上薄茧与习惯而自然的打坐吞吐,和即便内力空空但仍能察觉壮大经脉,那毒如此狠辣精辟却也没有至死,显然未受伤中毒之前,自己也算是武功大成之人。

  一个医武双精之人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莫非自己是遇到了仇家么?

  可这又是何处,是否安全?

  女子满腹疑虑,正预备解下眼上障目的布条来好好打量四周以确定下一步,却冷不防听见一声:“不要解开。”

  有人!

  刹那之间女子便不自知地伸手到后背预备取下什么,却落了个空,她狠狠皱眉:“你是何人?”

  “红菱,微生红菱。”

  女子听她话语中并无恶意,至少没有一丝杀意,虽然仍旧警惕却顺着说:“好名字。”

  “你是江水。”

  江水?

  她不由一愣,顺此而问:“你认得我?”

  “是我救下了你。”

  “……”

  “并且是我叫你失去了记忆,因为我需要的是个一张白纸的你。”

  那个女声说得理所当然,她虽觉怪异暗暗提起提防,却还是稍微放松。

  江水,江水,将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几遍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排斥,她于是接受了这个名字。

  江水抿唇,她能悄无声息地出现,且能够将自己的记忆除去,自然证明无论是武艺还是医术都远在自己之上。

  她不知从前自己是何等样人,可如今的她知道该如何做是正确的。

  “好,”江水说,“那么我能够知道什么。”

  她并没有什么疑问的气息,无论这个自称微生红菱的女子说出什么来,她都可以选择相信与否。

  一个人是否会被骗,除了与她的聪明才智有关系之外,更看重的是她是否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

  “你叫江水,你的刀很好。”

  竟然只这一句话。

  江水听见那句“你的刀很好”忽而觉得眼眶酸涩,覆盖在双目上的布匹却在下一瞬清凉起来,叫她还没有起什么愤慨悲凉的心思就被压下了。

  因而她颔首:“好我知道了。”

  “我叫江水,我的刀很好。”

  这话说罢,江水伸手抚摸着清凉的布匹,问微生红菱:“这是何物?”

  此时此刻才有脚步声响起,轻而徐,缓而定,非大功力者不可练就。

  而微生红菱走到江水的面前,瞧着这个被自己用镇派之宝救下的修补仙脉的楔石。

  她道:“这是素练涤玄,可以静心,于你养伤有利。”

  虽同为武林名门,玉麈与其余几派皆不相同。

  其一在于玉麈是唯一一个与大旸朝廷纠葛渊源的江湖门派,但修道之名在外,引来善男信女也非令人十分侧目之事。

  其二则是在着仙脉溃散的尽两百年来,世人不见仙鬼,不信神佛,唯有玉麈依旧秉持这开派祖师时非谢的仙旨,修心问仙。

  所谓玉麈之名,玉麈玉麈,麈便是鹿,鹿尾可以制拂尘,故而拂尘亦可以称为麈。

  而那镇派之宝玉浮尘,本便是师祖寻天地间灵兽盈琭麈,以其尾与半身福缘所制,可以活死人,可以医白骨。

  至于素练涤玄,本是师祖时非谢取极北太虚羽冻云之寒石为心,求苍髯君珍藏洗醉纱共制,赠与旸帝之姊公主毓,万望澄明静心,涤其玉府。

  后十余年兜兜转转,又回归于玉麈奉为珍宝好生保管。

  上一辈掌门怜门下七弟子豪端仙才天妒,无路飞升,由天降桎梏炙火灼烤。将这素练涤玄赐于豪端,残喘续命。

  拿走这素练涤玄,无疑于拿了豪端的命与往后十世仙缘,可一边是修复仙脉,一边是飞升无望的豪端。

  他自己就做出了选择来。

  微生红菱自下山始便一路循着掐算而去,瞧见这个修补仙脉的楔石站在武林会的台上。

  心魔尘埃,一应俱全,五毒缠身。

  她素来无波古井般的心生出一缕疑惑:这般五毒缠身的女子,当真是师祖所留下的那个仙脉楔石么?

  本预即刻带走,奈何楔石之命非她可以定夺,若是执意出手必遭因果反噬。

  于是微生红菱隐匿神行,静待时机,从江水与那个文弱窥天人交谈时吐露出那些自杀的意图,她找到了去其尘、涤其浊、车其辙、振其冠的方法。

  一路看着她从心如死灰到重生希翼,再到感念多活无益直至黑夜独行于撼天古树之下,将全身内力全然渡去。

  她半跪在地,右手中的刀插得极深,待到内力全无后呕血倒底,那柄刀也没有移动分毫。

  “魔刀?”

  微生红菱一眼勘破这刀中魔心,虽则并非当年饮光刀,却也颇有一段渊源,如今江水本就魔气萦绕她自然不会留着刀在江水身侧。

  于是当江水问起“那我的刀在何处”时,微生红菱只道:“在你所托付之人身侧。”

  魔刀就是魔刀,若是真的流落于外未必不会引起祸端,微生红菱看着那个与江水同行的男子将刀取走后才安心。

  这个叫卿哉的,往后也用得上。

  江水颔首:“还未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

  在微生红菱拿着玉浮尘救下江水时,容教内部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迟焰跳崖自尽了。

  迟焰是谁?忘性大的容教教徒思索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那个脾气桀骜的前教主,如今教主鹿衔的生父。

  养在微生盛湖与鹿衔成婚前居住院落的傻子。

  他怎么死了呢?

  觉月洞,百年基业。

  原本被江水用药变得痴傻的头脑不知为何清醒起来,但整个人更加疯癫,他抓着微生盛湖直问:“玉拂尘在何处?江水在何处?”

  “觉月洞,觉月洞!”

  他不眠不休,不饮不啄,将“觉月洞”“百年基业”“仙脉”“江水”这四个词颠来倒去地念。

  念得七窍流血,念得血泪盈襟,直念到最终大笑而而挥开微生盛湖,直跳下山崖而去。

  他振袖逆风而坠于深谷,也如凭虚御风之行上青天。

  身生天地兮死以为归,释正蒙尘而放灵光。

  身既死兮循昭明,风马宾兮客硃明。

  九歌奏,竽瑟起,金鼓声。

  魂游东天观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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