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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满刃请酒过千杯,再三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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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逢故君应战来,满刃请酒过千杯。

  如今的江湖,早非从前的江湖。

  倘若相逢,莫问君名姓。

  江水在玉麈之上拿捏作态,等来了一波又一波的游说者,大多还在山脚就被微生红菱所造的护山大阵拦下。

  云里雾里东南西北一通,天黑月落了几回,才跌跌撞撞走出了幻境。

  当这些人面色惨白回去的时候,“江水”这个名字又重新在江湖之中传播开来。

  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这次不仅仅是在江湖之中流传。

  *

  当年拿着半壶老酒,提着惩尺剑便要上山入川去拼酒拼刀剑的丹峰大师兄沈眠星,如今依然是百衣军之中丹峰部署中有着赫赫战名的沈将军了。

  沈眠星大小到大就不信神仙,那一晚他被惊呼声惊动提剑出门时,看着那奇异景象也只当是什么特别高明的江湖术士。

  若是当真有圣人,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出世?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派遣了方迁等人前去查勘,原想此人必然是有些真本领,若是能入百衣军自然是最好。

  他听着玉麈弟子方迁转述的当时场景,眉头紧锁:“江水?一介江湖术士也敢叫江水!”

  方迁虽然被江水推搡得无功而返,却还是认真道:“将军,我问了玉麈所有的小师弟,都说那位江水姑娘在玉麈三年见不曾吃过一粒米,喝过一口水。”

  “我与她对坐时留心,她呼吸之轻微简直连我也察觉不到。并且——”

  沈眠星抬眼:“并且什么?”

  方迁有些不好意思道:“并且那位江水姑娘生得貌若神女……”

  眼见沈眠星眯起了眼他忙接着道:“我也是玉麈弟子,对这些玄之又玄的存在,总归还是较常人明锐些!”

  听他说完,沈眠星原本因为相同名字而加速片刻的心又回归了平静,他挥手:“去,去吧!”

  方迁心中不觉自己有错,笑着作揖出了去。

  沈眠星暗骂一声玉麈的小道士,而后摸索着粗糙的掌心思索起来。

  卿哉与江水,这两个他认定的挚友,一个是七年,一个是十年,这般多年不曾相见。

  霜满在江水一事上没有瞒沈眠星多少,他们夫妻二人都是一心希望着卿哉与江水二人能够有着敞亮的前路。

  奈何总是事与愿违。

  风雪呼啸。

  洛霜满弯下腰替沈云冲整理好小袍子,看冲儿冻得通红的小脸她心疼不已,忍不住细细念叨:“你如今还在长身体,正生嫩着呢,别学你爹那样。”

  “怎么不可以学了?”

  沈眠星一进门就听见自家夫人这样半带埋怨的话,笑声里带着些心虚,一把抱起冲儿转了几个圈:“冲儿今年八岁了!是个小男子汉了!”

  沈云冲也握紧小拳头:“小男子汉了!”

  这父子二人合起来对付着他们的娘亲和夫人,活像是凑在一起壮胆一样。

  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子汉是洛霜满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横了沈眠星一眼:“那也不能光着膀子练武,这大冬天冻着了怎么办?”

  仍就是絮絮叨叨的埋怨,却明显缓和了下来。

  沈眠星顺势将沈云冲放下去:“是这小子偏要学我,他主见大着呢!”

  见爹爹这样就把自己推出去挡娘亲,沈云冲忙讨好笑着对洛霜满说:“这不是有娘这个杏林妙手在嘛~”

  她没好气用手指揉了揉儿子冻得通红的小鼻子好一通。

  “就你嘴甜,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自然是和为父学的,”沈眠星颇为自豪,“你不知道,他们都夸我惧内呢!”

  “这也算是夸你?”

  洛霜满忍不住嗔怪:“你都快不惑之年的人了,怎么还分不清好话坏话?”

  沈眠星嘿嘿一笑,恍然又是十多年前那个傻里傻气要划血换命的少年。

  他说:“夫人这样的姑娘,如果不惧内就是罪过了,他们自然是在夸我。”

  这些年丹峰浴血,死伤无数,全都是曾和他朝夕相处抢酒喝的师弟们。

  沈眠星也从无拘无束一身布衣,渐渐惜命带上了冰冷的盔甲。

  越是乱世动荡,天伦之乐越显得弥足珍贵。

  沈眠星自幼便是被抛弃在路边的孤儿,就算他被丹峰掌门长老视如亲子养大,他总还是会对寻常的阖家团圆有着无法言说的神往。

  而今妻子是心上人,儿子活脱是自己的翻版。

  一家人亲密无间,哪里有比这更好的事情!

  人心总归是偏的。

  沈眠星原本是想将“江水”这个名字说给洛霜满听,但是未进门前听着洛霜满絮絮叨叨的话语,忽然就想把这个声音咽下去。

  他如今不仅仅是丹峰的沈眠星,江水的挚友了。

  他是百衣军下丹峰部署的将军,洛霜满的夫君,沈云冲视若神明的爹爹。

  这个“江水”最终不知道会选择辅佐哪里,万一不是百衣军,可能他们死前都不会见到这个“江水”一面。

  夫人重情,沈眠星舍不得让她为了一个名字而做出涉险之事。

  即便她当真是江水,隔了十年未见的江水,而今天下无人不知的圣人……

  沈眠星与洛霜满也不该是谁的附庸。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被软磨硬泡好一阵后洛霜满同意了冲儿出去的要求,只允许在大营之中。

  而后她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夫君竟然在走神,洛霜满忍不住开口:“是如今的局势有什么不对么?”

  沈眠星和她已经算得上老夫老妻了,但是还是学不出如何不着痕迹地撒谎。

  于是他干脆道:“算是吧,和那个圣人有关。”

  “圣人?”

  洛霜满一听便通透,蹙眉想了一会道:“方迁他们若算脚程,一来一回三日前便该回来,我原想着既然耽搁了若不是路上遇上什么事,便是那位圣人有意留下。”

  她抬头看沈眠星:“今日是方迁他们回来了么,他怎么说的?”

  平素里有沈眠星拿不准的事情,也都会拿来同洛霜满说,军中大多都是知道这个少夫人/将军夫人的七窍玲珑的。

  于是一来二去做出几次有效的决策之后,也有人提议干脆让洛霜满来做军事,却被爱护夫人的沈眠星推去了。

  他心想洛霜满总不是圣人,难免会犯错,若是哪一日害了将士们自己既护不住她,也无颜护她。

  洛霜满也自谦无能,当不得如此重职。

  但到底这事情拿到明面上说过,有事算不上特别机密的事情,沈眠星拿来和洛霜满说,军中众人也没有什么不满。

  “她言辞有些含糊,只说如今走不得留了方迁他们几日,说既然是往昔玉麈弟子,回玉麈多坐坐就是。没有明确说什么投奔之意。”

  洛霜满闻言思索一番,道:“那圣人是如何模样?”

  “方迁说她呼吸幽微似无,而且玉麈众人亲眼见她三年不吃不喝,还有一股子什么玄乎的神韵——估摸是因为这个圣人长得好,这个当不得真。”

  洛霜满无奈看他一眼:“术业有专攻,你这个拿剑的和旁人修道的说什么玄之又玄?”

  “那他们不也是练剑的嘛。”沈眠星小声嘀咕。

  洛霜满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既然这个圣人的确有些本事,那么再三相请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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