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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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达延汗统一东蒙古后,所建六万户。六万户之一,唤作兀良哈万户。由于兀良哈万户常趁漠南蒙古与明朝作战之时,南下抢掠漠南蒙古各部人员物资,最终成为其他万户的征讨对象。

帐帘被轻轻地掀开,“徐兄,一定要去吗?”章涵心切道:“这可是战场。”徐盛只是淡淡一句:“正因如此,我去定了。”章涵沉默了,徐盛亦沉默着。良久之后,章涵才道:“徐兄,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徐盛面色坚毅,缓缓一笑:“一定!”

三日后,格根领兵出征兀良哈,随行在编的汉人军卒不下百人。

行军路上,天生戾气,疫病在军中悄然蔓延。短短十日,军中上百人死去,逼得格根不得不停止行军。(不得不先整顿军中疫情)

军中缺草药,患病人数每日见涨。军帐外,(医师)巫师正做着法,对着长生天祈求。军帐内,一汉人军师对格根道:“天生瘟疫,不可妄兴大兵,恐有不利。事到如今,暂宜收兵,以待天时……”格根一筹莫展道:“你先下去吧。”

渐渐地,随军的百号汉人中,也出现了疫情。徐盛行兵打仗多年,经历过行军中突发瘟疫的情况。

这日,徐盛走进一得病(汉人)军士的营帐:“大家都听我的。赶紧将得病的兄弟们扶出来。”得病的军士被隔离到另一处营帐,且安置在下风处,帐内两面通风。徐盛摘以车前草,甘草等平常草药,捣碎之后再给患病军士喂食。三日后,汉人军帐里再无新疫发生。七日后,患疫的汉人军士中,症轻者也逐渐好转。

此事传到了格根耳里,他随即下令,命徐盛放手医治,并命军中医师全力协助。

“徐盛,你要是治不好这病,小心……小心他们把你生吞活剥了。”一患病汉人劝道:“你……你……千万不要逞强。”徐盛握着他的手:“别说话了,你很虚弱,需要休息。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远方,患疫的士兵都被带到一处旷地。徐盛进行了一番望闻问切:“舌苔厚积,湿热疫邪深入,这些病人是重症,把他分到第一阵营吧……”他将患病的士兵分别安置于三个大型阵营(营帐都位于通风之处),以驱病草药治之。(并要求尽快焚烧火化疫死士兵的尸体)

几日下来,军中新疫渐渐少去,症轻士兵皆逐渐好转。

一晚,星辰如洗,天穹格外清澈。汉人病营中,只闻一男子低声抽泣着,他声音很小,怕被其他患病士兵听去,相比于死亡,他更怕帐外鞑靼兵的讥讽与嘲笑。月光透过营帐的破洞,一阵冷风吹来,他感到愈发寒冷。他停下了抽泣,脑子里闪过故里的村庄,清风和小鸟,他露出了久违的笑脸,陷入了那段美好的岁月,不禁闭上眼轻轻哼起了家乡的童谣。

徐盛闻声,轻轻掀开了帐帘,他静静地望着这个病重的士兵,不禁皱起了眉梢。曲毕,那士兵缓缓睁开双眼,两人一番对视,只见士兵吃力唤道:“徐大哥,徐……大……哥……”徐盛来到他身旁:“兆川兄弟,我在,我在。”兆川紧紧握住徐盛的双手,缓了很久,问道:“徐大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徐盛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道:“大川,你会好起来的,别想这么多了,你会好起来的……”兆川目光游离,沉郁道:“徐大哥,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终究难免一死,既然早晚都会死,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徐盛摇摇头:“不,大川,人生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兆川吃力地摇摇头:“不,不,没有意义,没有意义的。”徐盛道:“大川,你还年轻,你的路还很长,还要去经历许许多多的事情……”兆川无力道:“徐大哥,曾经的我,只想……我只想吃一顿饱饭,我好久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可是……现在,我……我……”他显得很吃力,徐盛紧握他的手:“大川,别说了。”兆川微微一笑,使劲道:“徐大哥,你看那月光,徐大哥……月亮……它悬在夜空,千年万年,是不是很孤单……”徐盛道:“它不会孤单的,不会……大川,你要坚强,你会好起来的,徐大哥保证……”兆川轻声抽泣着:“徐大哥,我想我娘了……”

离开营帐,借着明亮的月光,徐盛独自行走于草原之上,他累了,索性躺下,眺望着星辰,眺望着明月,他一脸伤感:“对,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这时,只闻一男子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去想为什么呢?做人难得糊涂,什么都要想明白,会很累的。”他缓缓走近,坐到徐盛身旁:“我叫赵源。”他拿起酒袋,喝了一口酒:“人啊,往往会在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去想,去想自己究竟要什么。”徐盛望向苍穹:“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这晚,徐盛结识了这位叫作赵源的人,此人原是吉囊身边一谋士,因得罪了吉囊一位妃子而被弃用。而格根惜他是个人才,将赵源招入了自己麾下。

一番寒暄后,赵源忽然道:“你知道刘瑾吗?”徐盛道:“(正德皇帝身边)那个祸国殃民的太监?”赵源道:“不错。”他不禁一笑:“正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刘瑾,本姓谭,入宫后随了一个刘姓老宦官而改姓为刘。他不止服侍了一朝皇帝,历经景泰、天顺、成化、弘治、正德五朝。你有想过百姓为何都骂他,说他是个‘祸国殃民’的太监吗?”徐盛道:“残害忠良,剥削百姓,贪墨纵横……随便一条,都是死罪。”

赵源向他甩来酒袋:“来,尝一口。”他继续道:“人生在世,大部分人活着都是为了生存与安全。普通百姓若要向更高层次迈进,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徐盛道:“更高层次?”赵源道:“好比自我的实现。可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去追求的,古往今来实现自我的人,屈指可数。”徐盛拿起酒袋,长饮一口:“的确。”

赵源望着漫天星辰:“刘瑾是普通人家的出身,为了生存,他拼命受贿,从一次几百两到一次几万两。孝敬他的贿赂也有了个专称,叫做‘常例’。当刘瑾再也不必再为“生存”受贿时,他便有了更高的追求,去‘自我实现’。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成功太监,竟然要严查贪官污吏,再也不收‘常例’了……他到处查处贪官,朝廷的国库也越来越充实,有了银子,就可以做很多事情,当然也可让正德皇帝挥霍挥霍。”徐盛不禁一笑:“暂且不说正德皇帝如何,如此看来,刘瑾是幡然悔悟,回头是岸了?”赵源一笑:“徐兄弟,不要只看到表面嘛。这查贪腐,刘瑾只完成了第一个自我实现。任何一个朝代,最危及其统治根本的是什么,是流民。刘瑾虽然是个宦官,却看得明白,随后奏请正德皇帝下令不许兼并土地,转而开始整理军屯。(自土木堡之变后的五六十年间,各个利益集团“侵占屯田、隐占为业、祖孙相继、盘踞自如”,大量皇庄、军屯被疯狂蚕食,大量军户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徐盛不禁道:“此事利国利民,即可充实国库,又能抑制土地兼并。”赵源道:“前提是能办成。”他继续道:“徐老弟,刘瑾要把封建官僚积累了几代的财富都要收回去,你觉得有那么容易吗?这些强势的既得利益者会允许刘瑾成功吗?可以说,一夜之间,刘瑾得罪所有既得利益者。”徐盛沉思了片刻,正色道:“这……确实。”赵源道:“他觉得这是件流芳百世的好事,可他没想到,当他把天下当成己任之时,毕竟绝大多数人的需求还停留在‘生存与安全’的层面。”徐盛道:“所以,他是失败了?”赵源道:“整理军屯,不仅让他得罪了整个既得利益集团,他用人不当(派去整理军屯之人与抢占军屯之人解释一丘之貉),又未能让天下苍生真正有所受惠,也得罪了天下黎民百姓。最终他因谋反被革职抄家,凌迟处死。”他说完,喝了一口酒,由衷感慨了一句:“刘瑾死了,大明朝也失去了一次最好的中兴机会。”

徐盛望向汉人营帐:“他们不该流落塞外,更不该经历这场战争。”他低声一语:“即便是出家,也好过在此千倍,万倍。”赵源道:“道观佛堂里参禅悟道是修行,在这塞外苦海经历也是修行。人嘛,就该走到哪儿就修行到哪儿。”徐盛道:“可是……”赵源道:“更何况,参禅悟道的人未必都能得道。”他指向营帐:“而这些苦命人,已然‘得道’。(道:所历生死,更能放下人生执念,放下一切,归于宁静。)”徐盛喝了一口酒,对赵源一笑,他望着漫天星辰,陷入了沉思。

风,轻轻吹起,赵源道:“在大同城,徐兄是否留意过,沿街数不尽的道观和皇铺官店。”徐盛道:“皇铺官店却是不少。”赵源道:“为了向上天表示玄修的诚笃,狗皇帝才修了如此多的道观。”他一声嗤笑:“这种追求长生不老的方式根本不能算是修道,更像是行贿,举一国之财力换取一人之长生不老。真是可笑啊,可笑。”

这晚,夜风微凉,勾勒明月。汉人营那方,俪远眺着西北,她双手合十,眉梢微蹙:“长生天,请保佑我的徐大哥,平平安安,早日归来……”长风阵阵,许久之后,她转身朝帐内走去,不时回头一望,期待着徐盛的出现。

那方,三娘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只闻青儿道:“你怎么了?这些时日,心事重重的?”三娘起身:“姐,你怎么也没睡?”青儿道:“你这般窸窸窣窣,我睡不着。”三娘愁道:“姐,军中生疫,我担心。”青儿低声一笑,问道:“你是在担心格根,还是在担心徐盛?”三娘不禁躺下:“睡觉。”青儿扑哧一笑:“姐问你话呢。”三娘捂着耳朵:“我没听到,没听到。”青儿微微摇头:“傻妹妹(你这番样子,姐已然明白),早些休息吧。”三娘睁着眼,出神着:“他会不会,会不会?不,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她长吸一口气:“你向来大难不死,所以这次一定也是……”

几日后,军营外。

“把病死的统统埋掉。”巴图嘱咐道:“记住了,千万不能沾上他们的血……”又过了几日,军中疫情被彻底控制住。徐盛所做的一切,格根看在眼里,更是记在心里。一日,格根当着全军,恩赏徐盛,并传令徐盛进帐:“徐盛,这次赏赐给你的东西,还要拒绝吗?”徐盛道:“多谢格根,徐盛还是那句话。”格根大声一笑:“好!好!好!等你真正想好了,再收下吧……”因为疫情,行军速度被大大耽搁。整顿好军马之后,格根领着众兵士,一路杀向兀良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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