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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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被下夏时深碰过的那一小片皮肤烫的吓人,戚衍使劲眨了两下眼,试图缓解眉梢处的不适。

缓解无果。

戚衍抬手想摸摸眉梢,却发觉自己还捏着刚刚从夏时深嘴里抢来的烟头。浅褐色的烟嘴已经被他捏的变了形,因为烟丝燃尽,底部被烧的焦黑,带着一股有些刺鼻的烟草味儿。头顶的灯泡冷不丁闪了一下,戚衍抬起头,发觉面前的男人正盯着他看,眸色晦暗不明,薄薄的眼皮上印着一道很细的褶皱。

攥着别人抽过的烟头认真打量,显得他很像个变态。

戚衍讪讪放下手,他好几次想把烟头扔掉,但杂物室太乱找不到垃圾桶,他只能在夏时深的注视下把手背在身后,假装无事发生。戚衍别过头,但依旧能感受到夏时深胶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好像顺着他的头发丝一直往下,最后停在他捏着烟头的指尖。

安静没多久的胸腔又在咚咚作响,戚衍不着痕迹的退了一步,他不希望夏时深听到。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步子利落,有节奏感的和戚衍的心跳声重叠。离得更近,他听出那是细高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锐利,一步步好像随时要踩断戚衍紧绷的心弦。

来人似乎没想多做停留,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戚衍松了口气,抬眼看着夏时深,张口想要说话。

胸口憋闷,戚衍刚想松口气,张开嘴却打了个嗝,在静谧狭窄的杂物室显得突兀又可笑。

声音不大,但走廊那人却停住了脚步,接着拐了个弯,踏着有节奏感的脚步朝这边走来。

戚衍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面前的人,夏时深一副懒骨头的模样,背抵着墙,垂着眼睫看他。

高挺的眉骨在眼窝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夏时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抱在胸前。见到戚衍投来求助的目光,他眉梢轻挑,两手一摊。

脚步越来越近,戚衍攥着烟头的手汗涔涔的,他咽了一口口水,紧抿着嘴角,时刻准备上场赴死。

声音在门边停滞,戚衍刚迈出一步,面前一直懒洋洋站着的人突然抬手按住他的额头,然后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将他推到自己身后。

夏时深比他高出一头,戚衍站在背后,被他挡的严严实实。

鼻尖蹭过男人的衣袖,戚衍闻到一种混合着淡淡烟味的冷松香,是让人不自觉安下心的味道。戚衍仰着头,夏时深身上的衬衣有一小块因为出汗紧贴着脊背,透出他原本的肌肤颜色,还有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因为夏时深背对着他站着,戚衍看不见夏时深的表情,他只看见夏时深漫不经心的拉开门,只留一人走出的空隙,侧过身走了出去,他身体挡着门缝,转身合上门的一瞬间,戚衍看见夏时深好像看了他一眼。

戚衍屏着气站在原地,隔着门,他听见夏时深似乎很轻的叹了口气,说有什么事儿去别的地方再谈。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在楼道,戚衍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夏时深已经不见了,戚衍站在空荡的楼道里,看到了落在墙角的烟灰。应该是夏时深站在这里抽的那半支烟,戚衍这么想。

手里的烟头还没扔掉,戚衍抿了一下因为干燥而起皮的下唇,他小心翼翼的抬起脚,站在落着烟灰的墙边。戚衍后背抵着墙面,回想着夏时深的模样,抬手将已经熄灭的烟头咬在嘴里。

就像夏时深那样。

从悦威大厦出来的时候公交已经停运,戚衍对身旁用方言揽客的黑车司机摆了摆手,拖着疲软的身子拐进小巷。距离他给钱有为发短信说没有找到人已经过了十分钟,蓝色的信息框下标着小小的“已读”,戚衍想了好久,决定放弃讨要车费。

凭借来时的记忆,戚衍三拐两拐绕到大路上,即便临近深夜,马路上的车却还是不见少。

戚衍低着脑袋,脚踩在花色地砖中间的盲人行道,他每一步都只踏上地砖的二分之一,只有碰巧撞到在花坛边拥吻的男女时,戚衍才会不自觉的加快脚步。

在主干道上绕了半个小时,戚衍抬头看着眼前的蓝色指示路牌,东西南北的四条路都让他感到陌生。

戚衍最后还是坐上了出租车,车内音响开得很大,放的是他从没听过的网络歌曲。从他上车开始,司机就在和电话那头的女人吵架,流畅的方言里偶尔夹杂几句不堪入耳的脏话。

司机太沉迷于吵架,以至于戚衍刚下车还没来得及关车门,驾驶位的人便轰的一脚油门蹿出去好远。

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坏了小半年,刚开始还有人去找物业,但都被那边人打太极似的应付过去,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在意这档子事。

生了锈的楼梯扶手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戚衍用两根指头虚扶着铁栏杆,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一步步往上走。

戚衍举着手机躺在沙发床上,屏幕上是他临走前对着电视机拍到的夏时深,因为角度问题,照片上的男人面容有些变形,只剩那双勾人的眼异常清晰。

清晰到他想起了那个夏天。

那个时候他穿着崭新的校服站在学校大门口,脖子上戴着的红领巾系的太紧,勒的他喘不过气,但周围站着的人好像没人在意。对面站着的摄影师正忙着调整三脚架和镜头,一旁的女记者正在对最后一遍稿子,鲜少出现的副校长和他站的很近,弯着腰一遍一遍的说着十分钟后采访的注意事项。

副校长应该是刚喝过酒,满嘴的酒气让他反胃。

“请问对于你父亲舍己救人的行为,你作为他的儿子是怎么看的呢?”

“我十分为我的父亲骄傲。”

“那你会恨你的父亲吗?”

“当然不会。”

戚衍眼也不眨的看向镜头,轻声说,“我很爱他。”

我很为我的父亲骄傲,他做出这样的行为我很自豪,我不恨他,下辈子我还会做他的儿子。

这些话早就烂在心底,戚衍在班里讲台讲过一遍,在学校操场升旗台上讲过一遍,在电视台采访时讲过无数遍。因为讲的太多,在有些瞬间,戚衍甚至觉得那些话都是源自他的真心。

戚衍突然觉得眼睛很痛,他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到还没来得及扔的半截烟头。

那个时候,要是有夏时深这样的人在的话,接下来的几年是不是就不会成夜成夜的做噩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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