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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凌霄倚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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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帝王手里的刀,做一把好刀……

  听莫迟雨这样说,墨烟感到心里很不舒服。

  莫迟雨稳稳落子,继续道:“当年兵部一事,有许多人与东厂产生龃龉、结下仇怨,那些人的子嗣、徒孙,若是虽有才干却被据退朝堂之外,岂不显得圣上心胸狭隘?而若我有意排斥那些人——在圣上眼里,则是显得我东厂提督斤斤计较、党同伐异。”

  墨烟的眉心越蹙越紧。

  “不……”墨烟一边思索一边低声说,“如若您不将白闻道写在名单之上,圣上根本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的。所以您把他写上去,是有意让圣上知道您可以举贤任能而不忌惮往事——不对,不对。”

  她又摇了摇头。

  “督主是想让圣上觉得,您并不想要把控锦衣卫。所以您交给他的名单里,才会既有与您亲近的人,也有与您疏远的人。”

  莫迟雨打断她,说道:“但你也可以认为,是因为我从前与白问清有过往来,故而才在事情过去多年、圣上印象模糊之际,再度提拔起他的儿子。这宫中诸事盘根错节,人与人之间绝不是简单以爱憎来区分。”

  “可是圣上到底选中了白闻道,不是吗?”墨烟觉得自己想明白了,“他是知道的,他一定还记得!圣上不仅选中白闻道,还让他从千户直接升为指挥佥事……是的,不会有错,他一定是有意为之。”

  棋子被抛回棋盒中,发出不轻不重的响动。

  墨烟猛地回过神。

  莫迟雨冷笑一声:“你现在了不得了,竟然有胆子妄测圣心?”

  “墨烟不敢!”

  “有些话你可以想,但不可以说——最好则是想都不要想。明白了吗?”

  说实话,墨烟并没能当即想清楚为何莫迟雨突然动怒。

  但她只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去:“墨烟明白。”

  好在这时,客人到了。

  -

  墨烟全程没有听清莫迟雨和白闻道说了些什么——她发现莫迟雨没有提起往事,不过都是在说些客套话。

  墨烟一直专注地看着站在白启越身后的青年。

  她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

  他真英俊啊。剑眉星目,笑若春风;穿着那身大红色的飞鱼服,佩戴着绣春刀,衬得他俊朗非凡。

  她怎么如此有幸,曾经与他结下良缘?

  墨烟微微笑了。她感到拥有往事回忆的自己,说到底还是赚了,什么也不亏。

  此次阴差阳错,让白启越成为了锦衣卫指挥同知,想来白启鸣未来的道路也会更加光明平坦。墨烟看得出来,莫迟雨喜欢白启越和白启鸣这样的人,无论因果如何复杂,说到底他都是真心愿意提拔他们。

  比起最初那段时候,她的心态已经有所变化。

  她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在下有一事想问。”原本一直静静站在兄长身后的白启鸣突然开口。

  “请。”莫迟雨兴味盎然地打量他。

  于是白启鸣抬起头看向墨烟。

  “我从前与这位小公公可曾相识?”他问。

  “如若白校尉不是指那次‘比试’,我想你们应当不曾见过。”莫迟雨替墨烟回答,“不过我一贯不拘束她,因此白校尉若是在街市与她擦肩,也未尝可知。”

  莫迟雨眼睛一撇,又笑道:“还是说,白校尉不过寻个由头想与她结交?”

  白启鸣登时红了脸。

  白启越略感困惑,但还是很快便反应过来接上话头:“瞧这些年轻人就是开不得玩笑,脸皮薄得很!”

  他笑着替弟弟向莫迟雨赔不是。

  墨烟不言语,把头深深低下去。

  -

  秋社是在每年立秋后第五个戊日,很快便临到眼前。

  前一天,乐平王在宫内莫迟雨的宅邸外头转来转去。侯门的问他是不是找莫厂公,他说不是,邀请他进去,他又不进。没办法,只好把这事儿禀报到书房去。

  恰巧这半日是墨烟在屋外侍立。

  墨烟听说乐平王在院外晃悠后哭笑不得,想着乐平王果然是个数一数二的大闲人。

  她走到门口,朝外望去。

  ——乐平王在宫道上踱步来踱步去,恰巧被院墙上的一株凌霄花吸引了注意力。但陈吉欢一看到她,便立刻出声提醒乐平王。

  显然,小王爷就是来找她的。

  “墨烟见过乐平王。”她上前行礼,“不知王爷到此地所谓何事?”

  这会儿青年反倒不理她,专注地盯着凌霄花瞧。

  墨烟便也看向墙壁。

  那支凌霄本是缠在院内一棵梅树上,过了一整个夏日,长势繁茂、藤蔓交织,垂出了墙头几寸。深秋已不是凌霄开花的盛季,不过青枝上仍然零星坠着两三朵。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乐平王开口道,“本王小时候饿极了,还曾偷偷吃过凌霄花。”

  墨烟一愣。

  “……凌霄花入药有活血化瘀之效。”她说。

  乐平王轻瞪她一眼。

  “不解风情!”他低声歔道。

  “这,这有什么风情不风情?”

  “你这时候应当问我,‘王爷天生尊贵,怎会挨饿以至于吃花吃草’?”

  墨烟叹了口气,问道:“王爷天生尊贵,怎会挨饿过度,以至于像那牛马猪羊一般吃花吃草?”

  “你骂我!”

  “墨烟不敢。”她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忍不住笑了笑。

  “行吧,也行。”乐平王摇摇头,凑合着继续说,“本王尚在襁褓之中时便与母妃分离,更不幸被贵妃抱养,饱受折磨;孩童本是灵物,自有玩乐天地,可那时若是我不慎犯错,便会遭受责打,甚至挨饥受冻。有时候我实在饿极了,连手指都想啃下肚子。”

  他苦笑起来,伸手摘下一朵凌霄放在掌中。

  凌霄火红如烛。

  “‘直绕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修明’。从前本王在宋诗集中读到此诗,簌簌落泪。”

  墨烟原以为他只是想与自己说些玩笑话,却没想到听了这样一段往事。

  她忽然想到,如果是生在寻常人家,没准自己和乐平王会是同个宅子里从小玩到大的堂兄妹。一个做错事便拉另一个下水,一个挨饿另一个也挨饿——就像白启鸣从前和她讲起过的,那些他儿时与哥哥姐姐、邻居伙伴们玩闹的趣事。

  她望着乐平王掌中的凌霄,长久不语。

  “你这时候应当安慰我,知不知道?”齐环宇摇摇头,朝前走近一步。

  “墨烟……不懂怎么安慰人,还请王爷恕罪。”她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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