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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八章.左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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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到了九月下旬,距离立冬时节已经不远,天气越发见寒,早晚都有霜露。

  这日傍晚,一名年轻人敲响了白启越的家门,说要见白佥事。

  仆人问他是谁,他自称是督查院的监察御史。

  青年身材矮小,眉眼让人想到老鼠兔子那类的动物,是所谓“机灵人”的面相。

  “免贵姓周。诶,白佥事别太客气,”那年轻人又说,“我不是为公务而来的。”

  白启越请他进屋。

  屋内窗明几净。但窗格是朴素的简单雕花,桌椅都只是四腿完整而已。名贵的陈设摆件更是一件都没有。硬要说,也就是两副白启越夫人自己画的挂画,一盆丝毫谈不上名贵的翠雀花,和几把用惯了的旧刀剑。

  虽已是深秋,但距离白家开始用炭的时日还有很久。

  青年左顾右盼,眉毛一高一低,神色古怪地笑着说:“白佥事真是清风亮节。”

  白启越笑了笑,没有搭腔。他在想,若是此人去看一看他父亲的家,就会知道什么才叫合理利用——每个人都做自己该做的家务事,丝毫不浪费。比如他的三弟,在外是一身飞鱼服威风凛凛的锦衣卫,回家是砍柴洗碗擦地板的干活好手。

  等到上了茶,周御史开口道:“此前未曾来贺白佥事高升,多有冒犯。”

  “哪里话。”

  根本不相识,哪需要你来贺。

  周御史自然对此心知肚明。他笑容油滑,似乎已经认定眼前这位指挥佥事是个难对付的人,但他并不惧怕:“不知晚辈可否有话直说。”

  “请。”

  “佥事应当知道,近来督查院奉命调查宁王与裕平王谋逆一案?”

  “自然知道。”

  周御史点点头:“之前,督查院呈交了一封奏章,是关于与宁王、裕平王有所牵连之人的汇报。其中有一个名字,晚辈觉得有些眼熟,思来想去,还是向同僚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令尊。”

  “我的父亲与宁王和裕平王?”白启越一顿,“太可笑了,这分明是诬告构陷!若我知道是何人所为,定要他磕头道歉!话说回来,你们督查院是怎么办事的?据我所知,可没有人来查过我的父亲。难道如今督查院连审都不审,就能定案?”

  白启越冷眼喝道,装作大吃一惊、怒不可遏的样子。

  周御史连忙抬手道歉,说道:“白佥事息怒、息怒……这份奏章,本不是列举罪人之名。不过是依照皇上吩咐,把那些从前到现在与二王有过关联的人脉梳理记录下来——此‘关联’是真是假、是浅是深,那自然还没有定论。”

  白启越眯了眯眼。

  “那周御史的意思是?”说着,白启越将一条纹银从袖口中露出来,递向青年。

  周御史看着那块银锭,笑呵呵收了,接着道:“实不相瞒,晚辈与夏珏夏学士是同乡,中举后亦跟随夏学士在督查院做事,忝颜说来,算是有些师生之情。若您有意,我可以帮忙引荐。”

  白启越不动声色地将青年又打量了一回。

  御史口若悬河:“依晚辈所见,此事必然是有所误会。不过我向夏学士提及此奏名录、表达疑惑时,他似乎也有所思虑。若是白佥事能当面同夏学士谈,想必可以事半功倍。夏学士之前也常同我们提起您的……”

  “莫非是‘提’我新官上任,未曾拜见他?”

  “哪里话哪里话,您是锦衣卫,我们是督查院,哪有拜不拜的道理。”许是有些吃不透白启越的态度,对方显得不太自在起来,“那,您到底怎么看?”

  白启越回答:“有幸拜见,自然要去。劳烦御史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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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白启越下值时,那名年轻御史已经在锦衣卫衙门口备轿候着了。

  白启越没有准备东西,两手空空跟着青年去了夏珏府上。

  白启越回家时,白启鸣已经在那儿喝了一壶茶、吃光半叠糕饼。

  “大哥是去夏学士府上了?”他一进门,三弟便急着问。

  白启越点点头。

  “怎么不带我一起去?”

  他坐下来,解开官府腰带、脱掉皂靴,长舒一口气。

  “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我不是小孩儿了,大哥。”白启鸣拖长了声音抱怨,“不管有什么事,我都是可以帮你的!”

  “好好好,那下次带你去。”

  “下次?”

  白启鸣的眉毛皱了皱,他敏锐地觉察到话里有言外之意:“大哥你莫非……”

  白启越摇摇头:“夏珏真是个老狐狸。跟我推诿扯皮半天,又唬得我答应了再去拜见杨维祥。一节一节逼着我低头弯腰,不可谓不巧妙。像我这样的粗人哪里说得过他们。”

  白启鸣有些明白过来:“夏学士没有明说他可以帮忙?”

  白启越默然不语,点点头。

  “这么说来,”白启鸣的眉头越皱越紧,“上次那个周御史只是第一步,现在的夏学士也只是第二步。而事情说到底,其实是杨大学士安排的?”

  白启越叹着气,提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喝。

  他喝了几口茶,沉思着,情绪有所平复。

  他收回了方才那种发泄不快的放肆措辞,转而道:“也不好说。或许那帮文士就是规矩多,习惯这样层层次次互相结交的方法。”

  “啊?那还真不如莫厂公,他多直接,要说话就见面说。”

  “那能一样?”白启越笑了几声,“大学士是大学士,权宦是权宦。就算权宦顶了天,也不会有读书人想做宦官呀。”

  “越是格调高,不就越该平易近人……”白启鸣嘟哝道。

  白启越摇摇头:“这世上聪明厉害的人多,圣人仁人却少。”

  白启越说话和白启骞一样,时常带着些许愤世嫉俗的隐调子。

  白启鸣有所猜测,他认为这或许是因为大哥二哥出生比他早,在有记忆的年岁里亲身经历了父亲在官场的纠葛,同时目睹了父亲失势后心态的失落、家里产生的种种变化。

  “好了,总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白启越按了按酸痛的后颈,舒展因为拜见夏学士而紧绷的手脚,“下回去杨学士府上,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拜见次辅,该不该备礼?”

  “礼数总是该尽的……不过也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下回提一对鸭子去就罢了。”白启越随意而无奈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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