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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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的麦地,母女二人摸黑不亮地浇了五天才算完。

  哪怕能作弊,柳奕也对此深恶痛绝。

  往后,她要找块好地,自动灌溉的那种。

  芳娘笑着再三保证,这一遍水浇过,就要到明年了。

  又几日,白芸里下了第一场雪。

  小小的一场雪,下在“大雪”的节气里。

  也算瑞雪兆丰年吧?

  雪花刚落到衣袖便融化了,只有极高处的树枝和枯叶上才堆积下一丁点。

  到处都湿答答的,更像下了一场冻雨。

  今年的冬天,有两个十一月。

  据说,这里的历法每间隔“十数个月”,就会多出一个闰月来。时间相当不固定,“闰”在几月都有可能。

  雪下过之后,真正的寒冬降临小山村。

  干活摸一会儿凉水手脚都冻得厉害,柳奕与芳娘一起缫丝剥茧的工作彻底结束了。

  秋收冬藏,冬季里,许多动物都躲藏起来,吃了喝喝了睡。

  柳家的日常也完全变了一个画风,母女二人不再转着圈地忙忙碌碌。

  每天早晨第一件事便是生火,一堆火要烧到晚上天黑——没事就在院子里烤火,一坐就是一天,柳奕觉得自己对火盆已经有了依赖性,越烤越不想离开。

  木炭,她们不太舍得用,白天烤火烧树根的时候更多一点。

  火堆里时常埋着红薯或土豆,有时候扔点山栗子。

  柳奕喜欢的是烤过的饵饼,或连着玉米皮烤玉米,还有一种穿成串的山蘑菇……

  她每天正经的饭量变小了许多,就吃这些东西也时常感觉不到饿。

  芳娘说这样对身体发育可不好,每天至少还得两顿饭。

  饭菜的花样也变了风格,柳奕最近常吃煮了各种蔬菜的豆饭汤,有汤有饭一碗管饱,还暖和。

  饱食终日、不思进取、闲得厉害——柳奕觉着,这恐怕是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

  偶尔,吃过午饭,天上还有些暖烘烘的小太阳,她就在院子里的矮榻上睡一觉。

  美中不足,她家院子里还差一个棚子,烤火时挡挡风也好。

  为了坐着不那么冷,芳娘将蒲草垫子编作双层,加大加宽,朝中间塞进去许多干草,四角结带绑在榻上……简直可以打滚了。

  晚间没事可做的时候,她们拆了几双线织的手套,又将拆下的棉线染作了柴草灰色,绕得两个线团。

  劈了竹子,削成许多长长短短两头尖的竹针,再打磨光滑,柳奕盘着腿跟阿娘学织毛线。

  芳娘织线袜,她就织自己的手套。

  手小,戴什么都不暖和,还是织一副露指小手套更方便。

  正织着手套,听见咯咯哒的叫声,柳奕知道,这是又有母鸡要下蛋了。

  天冷以后,她家的鸡笼鹅舍都铺上了更厚的秸秆和干草。

  鸡鹅皆已长大,之前的笼子显得拥挤,她只能轮流放几只进空间里待着。

  这事还得阿爷来处理,等他回来,可以给它们好好搭建个结实宽敞的窝棚。

  家里的四只母鸡,如今一两天或者两三天下一个蛋,平均也有一天一个。

  芳娘给柳奕的规定是至少每天吃一个鸡蛋,没有更多的蛋白质来源,再不吃她何时能长个?

  柳奕总借口不喜欢吃水煮蛋荷包蛋,而让阿娘把鸡蛋加在面糊里摊饼或者炒在菜里。

  这样,大家都能吃得到。

  物资本就匮乏,她可没有习惯吃独食。

  织了将近一个礼拜,柳奕的手套总算完成,就恁几寸长几寸宽的小孩儿手套,她也拆过两三次。

  不知当中的棉线怎生绕法,其中一只除了露指,还多了两个小窟窿。

  芳娘笑话她这叫漏洞手套,柳奕也满喜欢,反正完成了,戴着正合适。

  阿娘亲手织的固然又快又好,就像她脚上灰色的线袜一样平整均匀,穿着舒适。

  自己动手却更有成就感——无论如何,她又掌握了一种生活技能不是?

  她们唯一挂心的是,不晓得柳爹几时回还。

  徭役的一月之期加上来回的时间也已过去了数日,就连娄家的阿姆都说,今年走得也太久了一点。

  几家的妇人们相约一起舂制饵饼,准备食物——再过五日便是亚岁。

  娄家阿姆道,在过去,这个节日一度被视为一年的开端,是应当阖家团圆的时候。

  在本土民众心理上,亚岁的祭祀和年尾的腊祭同等重要。

  当家的男人满再不回来,就她们这一群妇人,可怎么过节?

  娄家阿姆不出远门多时矣,男人不在家,老太太也不赞同两个媳妇单独去集市。

  娄家的两个媳妇不去,椿氏和柳氏也不好自去。

  今年,他们飨神的食物里头,恐便没有肉脯这一项了。

  院子里,娄家的阿姆蒸下了数升麦饭,大小两位娄婶轮番抡起大木杵舂饼,柳氏与椿氏给她们帮忙。

  黑黢黢的浅口土陶盆带着宽宽的边沿,里头烧着一截大木头,几个孩子都在旁边烤火围观。

  “噫——个娃恁不晓事。”椿氏将儿子扯得远些站去,生怕撞着他,只是那孩子没一会儿又粘了上去。

  溜儿的口水快吊出三尺长,恨不能杵到跟前站等着吃舂饼。

  娄老太太笑呵呵捧出一捧山栗子,叫芽姊抓了烤去。

  突发奇想,趁阿娘和婶子们忙活的功夫,柳奕回家拿篮子装得两只小南瓜。

  洗净的南瓜放在火边烤起来,把溜儿稀奇得一时忘了去看舂饼。

  柳奕在旁边看着火,一边剥栗子吃。

  和粉面的甘栗口感不同,生栗子脆甜又耐嚼,她也喜欢直接扒壳吃,就是毛多。

  一边吃着栗子,柳奕不时拿烧火棍捅着南瓜转一转方向,没过多久,两只小南瓜便连皮也烧得焦黑。

  到恁一臼的麦饭舂得差不多,婶娘们招呼几个孩子去吃东西,火盆边的南瓜也烤得灰溜溜的,柳奕才把它们骨碌碌扒出来放到一边。

  新舂的麦饼没甚滋味,她吃得两块就出去扒南瓜。

  小南瓜已不那么烫手,掰开来……中间还有点夹生。

  ——就这样,椿家的两个孩子也觉得烤焦的南瓜挺好吃。

  柳奕……

  难得见到芽姊也有喜欢的东西。

  嗯,下一次,还要改进一下烧烤的方法。

  里巷中忽地传来一声吆喝,娄家院外,几个孩子噼里啪啦呼啸着就朝巷外跑。

  柳奕扒着院门瞧时,正有一个妇人隔了篱笆对邻居的黄家四婶笑道,“……回返则!恁家二郎归家耶!”

  那不是英姊家的阿兄?

  柳奕闻言,拖起芽姊就朝外跑。

  白芸里的山下,更多的老人和村妇敞开了院门、站到巷口,朝外张望。

  出徭役的人回来了,已到了村外的河滩上,很快就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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