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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情起伽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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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儿用尽力气拍着紧扣的柴扉,终于开门。

  来的人是李云衣。

  看着满身是血的陆卿和惊慌失措的九儿,李云衣惊骇。她仔细瞧了一圈四周,确定无人目睹,将二人放进来。

  此时的陆卿再也撑不住,脚下一软,膝盖直挺挺向下坠去。云衣及时出手,一把拉住陆卿另半个身子,稳住了在另一侧即将要被带倒的九儿。

  两个姑娘费力地托着意识不清的陆卿,终是到了最近的一间厢房。顾不得屋里尚亮着灯,云衣直接推门而入。床上的僧人吓了一跳,慌忙窜下来。

  “净海?”云衣急忙把手放在身后挡住,使劲摆着,示意九儿和陆卿不要进来。

  “你此时不应该同净远师兄一起值夜?怎得来了这间闲置厢房?”云衣先是一惊,随后没好气地质问他。

  看着慌张的净海,手里端着鼓囊囊的小包,云衣已经猜出来大概。

  佛寺清修,日子难免清苦,总会有一些寺中法器、贡品消失的鸡鸣狗盗之事发生。每次少了什么东西,都是净海头一个告状。无奈主持下了多次派人看守追查,却始终未能寻得丝毫线索。

  原来,是贼喊捉贼。

  若是平时,李云衣定将拦住他,直接告状方丈。但此刻非同寻常,为了不暴露陆卿的存在,云衣只能放过眼前的无耻家贼。

  “净远本就胆儿小,你长久未去,他必定会害怕,接连告状方丈。净海师兄应该明晰孰轻孰重吧。”说罢,眼神落在他手中的包囊上。

  三十六计走为上,净海一把抄起小包,顾不得床上还留着东西,灰溜溜地跑出门。过度地胆怯加之担忧被拆穿的思虑,让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离门不远站着两个人。

  “快进来!”云衣看净海跑远,卸下强装的镇静,跑去帮九儿扶陆卿上床。

  ……

  失血过多,陆卿此刻嘴唇泛白,双颊毫无血色。浑身打着哆嗦,混沌的意识中,他只觉胸口火辣辣的烧灼,眼前是刺眼的白色,看不到周身的一切。使劲努嘴顶舌,终是发出一点声音——他在喊唐九儿的名字。

  九儿此刻眼里噙满泪水却不敢任其掉落,她努力克制住惶惶不安,喉部却不时作吞咽状,紧紧抓着陆卿冰凉颤抖的手,不停揉搓试图创造些微不足道的暖。

  李云衣拿来药箱,取出剪子一点一点剪开陆卿浸透鲜血的上衣,露出仍在汩汩流血的骇人刀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袭来。

  酒肆里的疯人、陆卿挡下那一刀时的撕喊、自己衣衫上留下的大片血渍,还有眼前的一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九儿再无法坚持,跑出了门,不停地呕着。

  终是缓和,九儿鼓起勇气推门,正遇上出门的李云衣。

  “九儿,别进去,他大抵也不愿让你看到此刻自己的样子。”李云衣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她十分理解此刻九儿的反应。

  “我第一次行医时,看到病人烂掉的伤口,亦是如此。无妨的。”云衣拉起九儿冰冷的手,“陆公子虽失血过多,但现下已无生命危险。今晚还要留人守着,且不可引起发烧。”

  陪着九儿在门外坐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陈嬷嬷的呼唤,云衣只能先走,答应她一旦搪塞过去嬷嬷的质问,便立刻回来。

  九儿进屋时,陆卿尚未醒来。

  床上躺着的人,眉眼清秀,睫毛密长,额上布满汗珠。本是初夏,陆卿身上却盖着厚重的布衾。赤膊露在外面,九儿掀起被角,把两只手臂放了进去,却无意瞥见胸前裹着的布,洇出赤色。

  想起方才云衣同自己解释的缝针之术,九儿胸口一阵剧痛,仿佛那穿入皮肉的救治也同样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紧紧抓着陆卿的手,眼泪不自觉盈满眼眶,顺着面颊大滴大滴落下。

  是陆卿,一次又一次地及时出现,救她于千钧一发之际。而自己,却如那不舞之鹤,百无一用,倒是拖累了他。

  没有伽沁的武功,她只能眼睁睁望着尖刀刺入陆卿胸膛;不会医术,她甚至连看一眼伤口都会犯难作呕。

  上巳节她实为保护慕枫的一句辩白,却让陆卿始终相信是九儿救了自己;他为她的清白,与诬陷之人直面相对,全然不在乎身份之限;那晚的狼狈,也是陆卿不顾一切地出手,哪怕是明知一旦失手,便难逃牢狱之灾。

  他的义无反顾,却换来她的掩耳盗铃。

  虽从未把陆卿给予的爱看做理所应当,但三番五次地逃避那份沉甸甸感情的事实,唐九儿无从狡辩。她不是玩弄感情的人,却习惯于把所有人拒之千里。

  哪里来的举世皆浊我独清?可笑!九儿从未同此刻这般,如此厌恶自己。

  她扭过头,捂脸啜泣。正在此时,打发了嬷嬷的李云衣进了屋。

  将九儿揽入怀里,云衣一手托了她的头,一手拍着后背,轻声安抚。

  待她情绪稳定,云衣这才开口:“方才寻了方丈,他已知晓此事,让我告诉姑娘,你们二人就在此处安心留着。那贼人是断不敢进入寺中的,他们的信仰不许。”

  此刻,追杀陆卿和九儿的人悉数回了归漠苑,说起二人在一处巷口消失,但没有继续跟进——那里是寺院,杀手皆是乌莱人,他们敬佛,不敢入内。

  ……

  第二天,依着九儿的安排,李云衣向陆云书信一封:“我与九儿出城几日……小厮代笔,勿念。兄,陆卿。”

  不知情的陆云收到信,竟还替哥哥高兴了好一阵。按照信中所言通知了秋娘——九儿应陆公子之邀出城游玩,但对外不宜多言,未知几时归来;她又告诉父母,哥哥忙于医馆杂事,暂不回府中。

  寺中的小师傅们隔三差五来陆卿的房中探望。九儿和云衣本不信神佛,却时常到殿内为陆卿祈祷平安。

  三日后的晌午,云衣和九儿都松了口气——陆卿终于醒来。

  睁眼开口的第一句:“九儿,我想喝粥了。”

  一碗清粥下肚,陆卿气色好了不少,却虚弱依旧。

  陈嬷嬷最终还是知晓此事,并未埋怨云衣,反倒是私下帮着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自从得知陆卿贫血,便经常照着坐月子的补气方子,为他熬上满满一钵的枣子桂圆糖水,定要亲眼看他全部喝下,这才放心。

  孩子们看着老嬷嬷忙上忙下自是感动,但把陆卿当怀胎十月后的妇人养,想起来还是不免发笑。

  ……

  这天,九儿扶着陆卿坐起,听到他说躺下时觉得床褥硌骨,掀起一看竟在夹层中找到一枚银锁,其上阳刻一朵不知名的花。

  九儿本想把所寻之物交予云衣,寻找失主,却未成想它恰好是云衣的宝贝。

  向来镇定自若的李云衣看到银链的瞬间,花容失色。随即戴于项上,不停地向九儿道谢。

  翌日,净海和尚打起铺盖卷,仓皇离开慈安寺,永不得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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