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凤流觞张若水 > 第57章 (一)风雅

我的书架

第57章 (一)风雅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药香弥漫的医庐内。

面色惨白的慕罹直挺挺地躺在榻上,染血的上衣已经褪去,腰间缠了一大卷白布,依稀可见下层绷带浸染的鲜血。

秋明洌在火炉前看药,余光不时瞟了几眼药炉,踏雪扇在火炉下扇风。景澜黏在他身边,粉唇浅笑着默默注视着秋明洌。

秋明洌似乎也察觉到了景澜,侧脸望向她,道:“怎么了?”景澜闻言立马站直,将目光移向一旁,嘟了嘟嘴,道:“没……没怎么……看你那么费心救那个人。”“哦,他曾经救过我。”秋明洌轻描淡写地说道,“而且,他可能知道天霜在哪里。”

又是天霜!苗家少女不悦地撅了撅嘴,却晃眼见到了踏雪扇光秃秃的扇尾。“明洌哥哥,我送你的扇坠子你怎么不用啊?”景澜拽了拽他的袖子。

秋明洌一听她问那个苗家香囊,不觉眉眼一凝:“景、景姑娘是说那个香囊啊,那么珍贵的礼物,秋某自然贴身佩戴……”秋明洌挑眉一笑,从袖中取出那个被裹得有些褶皱的香囊,暗自庆幸着自己还好没一不留神扔掉。

景澜夺过那枚香囊,伸出纤指仔细地整理了一番,又拿起秋明洌的折扇,手指利落地将香囊挂在了扇子上。踏雪扇搭配苗家饰物,顿然失了一分风雅,多了一分奇特。秋明洌尴尬地笑笑,将踏雪扇收回了自己的袖中。

“你知不知道,每个苗家女子,一生只能绣一个香囊。”景澜说着,乌黑的眼珠咕咕转动,有些羞涩地俯下头。秋明洌见她少女娇羞,眸间蓦然一暖,却是稍纵即逝,立刻恢复鸩酒般的邪魅,一开口便呼出丹桂之气,道:“我明白,景姑娘,我会好好珍藏……”

“呃!”秋明洌忽然护住心脉,轻嚷了一声。“明洌哥哥!”景澜挺腰连忙将他扶住。秋明洌骤觉心间浮起一阵冰凉,整个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眉毛上竟然凝起一层微霜。他靠着墙角尽力站稳,全身不住战栗。

“是那晚的一掌么?你不是说不痛的吗?。”景澜立刻给他把脉,眼角噙起一片泪光。“不、不是,那掌很轻,我运动调理早就好了,这……是幼时旧疾而已。不碍事……”景澜还是不依不饶,尖声嚷道:“什么旧疾会让你夏天都发凉啊!为什么你的脉象一点反应都没有?”

“景姑娘,片刻之后就好,我真的没事。”秋明洌抬眼瞪了景澜一眼,话锋一转,“你不会告诉旁人的,是不是?”景澜一脸忧色地俯视着秋明洌,缓缓道:“不会的,但你也要早日就医根治。不如,等那个哥哥醒了,我们就去找我师父吧。”

秋明洌眸光一暄,轻声道:“小病而已,不碍事,不必麻烦医侠,倒是景姑娘,不会因此嫌弃我吧?”景澜杏眸盈盈地望着秋明洌,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这时,一个老人急匆匆地赶来煎药的小厨房,道:“两位,你们的朋友醒了,正穿衣服要走呢!”“啊?他受了那么重的伤……”秋明洌一把抹去脸上的清霜,大步流星地赶了过去。

摆了一缸荷花金鱼的房间内,慕罹三两下穿好了衣服,挎着鱼肠剑便要出门。正巧撞见了赶过来的秋明洌。“你要去哪里?”秋明洌挑着修眉问着他。“让开,我要去找倾璇。”慕罹明确回答。

“不可以啊,你受了伤。”一路小跑的景澜也跟着秋明洌拦住他。“我没事。让开!”慕罹臂弯一抬,将秋明洌掀开。“喂,你至少告诉我天霜在哪里?”秋明洌追着他问。“不知道!”慕罹扔下一句,一路快趋便夺门而去。

“喂!”秋明洌想追上去,不料又是心底一寒,轻吟着蹲下身体。

慕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风风火火地赶回了锦绣山庄。几个士兵镇守在山庄门口,锦绣山庄上下鸡飞狗跳,家仆婢女绣娘们悉数被捉,全都跪在前院等待发落。

慕罹刚翻下马,就听见一个太监捏着鸡嗓子在前院宣读宣布着:“锦绣山庄庄主凌雁借行商之名里通外国,私藏国宝,意图谋反,所幸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凌雁现已正法,其女凌天霜为通缉要犯,现将锦绣山庄查封,一干人等发配边疆,锦绣山庄家财全部充公。”

那太监清了清嗓子,又道:“有谁能说出凌天霜的藏身之处,咱家必定向梁大人求情,将此人从轻发落。”

老太监斜挑眼角瞟了一眼跪了满地的锦绣山庄奴仆,大家都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老太监轻哼了一声,一挥拂尘,道:“来人,查封锦绣山庄,将这些人犯带下。”他身后的几个铠甲士兵应声而动,随后便一片呼天抢地之音。

慕罹跳上了一边房顶,将一切看得分明,约莫明白了七八分,听那太监所云,凌天霜逃离在外,却不知倾璇怎样了……

冬至,大漠。

黄沙纷飞,遮天蔽日,大漠的冬天鲜有降雪,朔风却是砭骨,夹杂着硌肉的沙粒,令人面如刀割。

十八岁的孟萱像往常一样,在一间小驿站忙里忙外挣钱糊口。富商巨贾汇聚的珞茗城,是没有小驿站的立足之地的,所以她工作的小驿站建在珞茗城十里以外的沙堆旁,以供来往的商人略微歇脚,整理容装,再入繁华之城。

塞上江南的芳草,已经蔓延到了此处,此时正值严冬,脚下稀稀疏疏的几点黄草,便预示着此处与洛茗城近在咫尺了。

风沙中,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踉踉跄跄地朝小驿站迈步而来,他跌跌撞撞地在风中摸索前进,嗅到了酒糟的味道,终于支撑不住,一下扑到了孟萱脚边,袖中滴溜溜地滚出一支碧绿的竹笛。

“好酒,上好酒!”男子闭着眼睛咂着嘴,每当他这样纠缠,孟萱总会满脸厌恶。“你真恶心。”孟萱冷冷地睨了他一眼,低头去擦客人留下的酒渍。她全身裹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脸上也沾着不少黄沙。如果没有离开红袍山庄,或许她今日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姐,现在正在挑选成亲的东床快婿。

“你就这么说你爹吗?”醉酒的男子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我们可是望江散人的传人!我们是孟家后人!”男子笑得一脸癫狂。

孟萱闻言,连忙上前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好好好,你厉害……”说着,孟萱避着老板娘的视线取了一壶最廉价的酒塞给他。“一边去喝,别多说话。”“好好……”,已然疯魔的孟百川接过酒盏,“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另一边,老板娘尖细着嗓子催她去厨房炒菜,孟百川蹒跚的身影淹没在黄沙中。

孟萱驾轻就熟地炒了几个下酒小菜,拭去额头眉角的尘土,坐在石墙边暂时歇息。

这时,驿站来了一批镖师歇脚,一进门就嚷着:“刚才吓死我了,那个带修罗面具的刺客,剑法可真毒!铁定就是江湖传闻的墨宫刺客。”“是啊,不过那个醉汉也太能挺了,拿根破竹笛,过了这么多招才被撂倒。”

孟萱如闻惊雷地跳了起来,连忙问着他们:“你们说什么,什么醉汉?什么竹笛?”领头那人先是一愣,说:“姑娘你还是别管,那是墨宫刺客在行凶。”一边孟萱已经急得跳脚:“在哪里?”一个镖师指了一下,孟萱拔腿就跑,也不管老板娘在背后骂骂咧咧地叫她。

孟百川横尸城外,风沙还来不及掩盖他的尸身,鲜血从他的口中汩汩渗出。一个全身裹着黑衣的持剑男子,伫立风中,狂风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一个面目狰狞的修罗铁面罩在他脸上,根本辨识不出他是何人。

孟萱呛着几口黄沙,几乎是扑倒在了孟百川的尸体旁。青竹笛从他手中滚出,连鞘都没出。他嘴里的血也很少,说明那个刺客的剑法极快。他死得面容安详,倒像是那个刺客行行好给了他一个解脱似的。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