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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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人来人往,衙役和石家的家兵把那些主持和参与鬼戏的人一个个拎了出来,此时都抱头蹲在树下。

还有那八个年轻的地坤,不知是不是被用了药,此时都神智不大清醒的昏睡着,小院内信引气味混杂,石策已经撕了袖子,把口鼻给包了起来。

他裹得紧,勒到了鼻子,声音听着闷闷的。

“带人来的路上,正撞见九个肥头大耳的乡绅富户,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背地里干这勾当……”他想呸一声,无奈带着面罩,怕口水溅到自己,只能作罢,扭头问邵云朗,“也幸亏你没放信号烟,否则就要打草惊蛇了……你又带面具干嘛?”

身量颀长的少年着深红单衣,一手扶着面具,一手还甩着那小鞭子玩,闻言一抬下颌,对着那几个被捆着的富户轻嗤一声。

“青州漕运使、宣城团练副使……石头你眼力不行,这里面可不止豪绅。”

“哦……”

原来这小霸王是怕有人在京城当过差,认出他这张“名满雍京”的脸。

石策皱眉,这事他也没想到青州官场的人会掺合进来,那这些腌臜事,他那身为青淮总督的老爹,当真毫不知情吗?

邵云朗也想到了这一层,将那羊皮小鞭子一丢,懒洋洋道:“你个臭小子求我帮忙,我也就帮到这了,后面的事我不掺合,这河看着有点深,我可不会水。”

他一甩头,笑眯眯的对站的不远不近的美人献殷勤去了。

顾远筝清凌凌的眸光在那群或怒或惊的人脸上转了一圈,又对上少年的鬼面,微微一怔。

邵云朗压低声音,扯着他的袖子边走边小声说:“顾公子就别看热闹了,这事有些麻烦,我听你的口音不是青州本地人,还是不要蹚这浑水。”

他虽然抓着顾远筝的袖子,却只是小心的捻着一点布料,谨慎而知礼。

顾远筝目光在袖上那两根手指上幽幽一转,唇角便绽出笑意来,“多谢云公子提点。”

邵云朗顺了石策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的带着人出了那破庙,这才把面具一丢,林间夜风拂面,他深吸一口气,撩起汗湿的额发,回头看着顾远:“恕在下冒昧,顾公子一个外乡人,怎么会潜进这里?”

顾远筝说的是官话,且字正腔圆,和青州话差异明显,邵云朗本不想多问,又怕这漂亮少年在本地无依无靠,无端卷进这件事里,怕是要遭殃。

他又补充了一句,“在下没有别的意思……”

“无碍。”顾远筝笑了笑。

林间萤火明灭扑朔,两位红衣少年并肩缓行,顾远筝语调仍是不疾不徐的,像山涧清泉,不经意抚平了盛夏的燥热。

“我与家人归乡,途经青州,便在此休养补给,家中小妹贪玩,偏要逛灯市,仆从一时不察,她便让人掳走了,幸而搭救及时,只是受了些轻伤,现在已无大碍。”

说到这里,顾远筝面色仍淡然,眸中却终于浮现出属于少年人的锐气,“此等藐视律法的狂徒,自然人人得而诛之,然府衙之人却推说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所以你就潜入其中为他们引路了?”邵云朗笑了,抬手要拍这小公子的肩膀,半途想起人家是个娇弱地坤,又僵硬的收了手,一竖拇指赞道:“顾公子好胆量1

他生得一副好相貌,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两人年岁相近,方才又一同探了“虎穴”,此时看着少年眼底明亮诚恳的笑意,顾远筝也跟着低笑了一声,“那云兄你……”

话未说完,与他相对而立的少年突然一皱眉,浅色眼瞳里映出一片明亮的火光。

两人此时站在宣城城郊的山上,地势高,轻易便能看见城内一处府邸燃起的冲天火光。

邵云朗长腿一抬,站到了一块山石上,手搭在前额看了一会儿,面色有些不安的跳了下来。

这一上一下让他本就松散发髻彻底滑开了,红色发带落了下来,被顾远筝伸手抓住,才没被风卷走。

“多谢多谢。”邵云朗接过发带,抿唇叼住,修长手指穿插在发丝间,把一头蜷曲的长发拢了起来,然后利索的用发带绑好。

他绑的潦草,头上还支楞起一绺,顾远筝有心提醒,那少年却仿佛地面烫脚一般往山下跑,边走边说:“顾兄,家中有事,我先回去看看,你若是不敢走夜路,便回庙里让石策送你回家……”

顾远筝一时无言,这云五分明还把他当成地坤,但看他这风风火火的样子,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然而跑出去的少年脚步一顿,又匆匆折返,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玉瓶,塞进顾远筝掌心。

“你下巴上还红着呢。”邵云朗不好意思的蹭了下鼻子,“这药很好用,你回去涂一涂。”

他说完,转身奔进了夜色里,颀长的深红色背影在林间一闪,便没了影子。

“你……”

顾远筝想说你额头也红着呢,到底没说完。

掌心的瓶子还带着少年的体温,顾远筝低头看了一眼,半晌摇头笑了笑,将那小瓶子收了起来。

邵云朗半路在石府家兵那里要了匹马,一路快马加鞭回了宣州城,到了城里才发现失火的地方只是离他舅舅的府邸比较近,并不是他舅舅家。

想来也不该,他舅舅家里家仆众多,断不会让火势烧到这种程度,只是不亲眼看看,他到底还是悬着一颗心。

驻守城内的防火营已经派了人,邵云朗勒马给这群提着木桶,扛着梯子、火叉的官兵让路。

上了铁掌的马蹄踏在青石上哒哒作响,邵云朗端坐马上,牵着缰绳看了一眼这些人去的方向。

既然不是自家失火,邵云朗自然没那个闲心去看热闹添乱,一牵缰绳,慢悠悠的往将军府去了。

他从小巷到了后门,左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门拉开一条缝,贴身服侍他的小太监阿陶探头出来,看到他回来显然松了口气,赶紧开了门。

门一开,阿陶眼前就是一黑,抖着手问:“殿下,祖宗……你这怎么还牵匹马啊?这往哪安置?”

“牵马厩去,明日送到石府。”邵云朗把缰绳扔给他,“母妃睡了?”

“还没睡,和将军夫人逗孩子呢。”

“想来是没空理我。”邵云朗笑了,脚步轻快的绕过花丛,“那我可就……”

“小崽子1

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捉向他后领,没想到少年反应极快的闪身避开了,还一把扣住来人的精铁护腕。

回头一见来人,邵云朗立刻笑开了,脆生生的叫了句舅舅。

征北将军严耀嘿嘿一笑,毫无长辈的气度,反手就是个“猴子偷桃”。

邵云朗跳开,哭笑不得的挥手,“舅舅饶命,我刚骑马回来,累着呢。”

“哼。”严耀翻了个白眼,一手揽住邵云朗的肩,两人一起穿过花园,进了内院的拱门。

“洪家走水了,你又不在家,我刚听闻时,还以为是你小子放的火。”严耀说。

邵云朗:“……”

不枉费他这些年为非作歹,“美名”已经远播至青州了吗?

严耀斜了他一眼,这舅甥两人容貌六分相似,皆是眉眼深邃,但邵云朗俊美,严耀便有些阴鸷了。

他领兵,自然要有将领的威仪,但很少这种眼神看着邵云朗。

邵云朗立刻正色道:“不是我,怎么?这火有什么不对劲儿?”

严耀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不是你,你舅母派人帮忙救火,下人回来说那火烧的蹊跷,现下怕是主屋大梁都烧塌了,你要是放这么一把火,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洪家的火烧了小半夜,凌晨时分防火营的官兵才进去后院,抬出一具具烧焦的尸首。

官府捂的严实,谁都知道当今圣上的宠妃现下回了青州探亲,就住在征北将军府,这些奇闻异事可不敢传到皇帝耳中,到时候要真引起圣上重视,追查下来不知要牵扯多少。

众人一贯能粉饰太平,案子如何查,怎么查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继续展示青州的繁华,把最近乱糟糟的事都遮掩过去。

于是中秋的灯会比往年还要热闹,街上的百姓也是一片欢声。

称病不见任何人的端妃就坐在宣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里,和自己的大嫂说说笑笑。

征北将军夫人是个地坤男子,眉目雅致娴静,举止温文尔雅,和端妃气质相近,两人头凑到一处,不知道说了什么,端妃笑的花枝乱颤,头上步摇叮咚作响。

邵云朗摊在一旁嗑瓜子,听的昏昏欲睡,看了眼笑靥如花的母妃,有心提醒她收敛一二,不然他舅舅看见又要乱吃飞醋。

可惜几次也没插-进去话,他拍拍手上的碎屑,起身站到栏杆边透气。

主街上熙熙攘攘,邵云朗手肘撑在栏杆上,深吸了一口气,任这人间烟火胀满胸腔。

青州富庶,满街的布衣素衫中也常有身着绫罗的官宦豪绅,还有小儿骑在父亲肩头,提着纱灯一路咯咯笑着,街边小食的香气和酒香杂糅着,被风卷着拂面而过。

花车上的舞姬巧笑倩兮,赤足踏出鼓点声声,腕上银铃悦耳轻响。

是和京城不一样的景致。

灯火如昼,邵云朗支着下巴出神。

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斜倚栏杆垂眸沉思,惹得花车上盛装打扮的舞姬一阵阵娇笑,有热辣大胆的,干脆抛了只火红的芍药过来。

这没重量的花枝半路就坠了下去,邵云朗被这抹红勾回了视线,抬手正要和舞姬姐姐喊几句俏皮话,余光却见那坠下的花枝被一股妖风一卷,不偏不倚的打在一人头上。

一身月白的少年拿着芍药,颇为诧异的抬头,清澈的眸光掠过檐下的纱灯和红绸,正正对上抬手和舞姬打招呼的邵云朗。

正是昨日他那刚“过门”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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