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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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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令芨说完就掩面哭了起来,床上的元易之更是觉得天都塌了。

  那一瞬间浑身上下所有的精气神都像被抽干了,再提不起任何气力,他就那么两眼无神地望着前方,如个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元令芨见此更觉伤心,她爹这副模样,家中是塌了顶梁柱。

  她们娘本就指望不上,从今往后,家中一切重担都落到了她的肩上。

  她上要照顾爹娘,下要教养弟妹,还要赚银钱养家……

  这一切都仿佛一座天外而来的巨山,牢牢地压在她的肩头,直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许久之后,元易之回过神:“你便再去求一求你祖父祖母,他们若是心软,说不得能有你们一个安身之地……”

  “那爹您呢?”元令芨的话中有些不安。

  “我?我都成了一个废人,这般活着也是拖累了你们……”

  元令芨连连摇摇头:“如今还不到山穷水尽时,爹为何说那丧气话?我即便能力微薄,也会尽力将这个家撑起来的,至于祖父祖母那里,还是不去叨扰了。”

  自她娘因那事惹了族中厌弃后,她多少学会了些察言观色。

  先前她去求了那一回,只看她祖母的神色,也知,下一回再求上门,不一定能如愿了,她祖父倒好说话,为她爹忙前忙后,面上的心疼之色也不似作假。

  只她也多少能看出来,她祖父当不了家,若不得祖母点头,他们即便是跪死在门口,都得不到任何帮助。

  与其此时去消磨那点本就所剩无几的情分,倒不如忍得一时困难,下回再到万不得已时,还能厚着脸皮上门求上一求。

  元易之似是想不到元令芨能想得那般通透,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在看到她面上的坚毅之色时,心里也是惊了一惊,只觉得这些日子,太过忽视家中的孩子。

  也不知他们竟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但这样的变化对他们这个摇摇欲坠的家而言,多少也算是件好事。

  “只这般,却是苦了你。”元易之面色惨淡,语含愧疚。

  元令芨苦涩地摇摇头。

  但凡有法子,她都不至于将整个家扛在肩上。

  可谁叫她爹娘原先将祖父祖母得罪得那么狠,丝毫不曾给自己留下退路。

  如今还要求上门,哪还有那样容易?

  她几乎可以肯定,若不是这次她爹命悬一线,她即便跪再久,她祖母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只这又能怪得了谁,都不过是自酿的苦果,咬着牙都得往肚里咽罢了。

  元易之睡去之后,元令芨就吹灭了油灯,轻轻出了门,返身合上了房门。

  正要回自己屋里,就听着隔壁吕氏的房中再次响起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她脚步一顿。

  自她娘因纵火被打断了腿,她爹娘就时常吵架,她爹索性搬到了另一处空置的屋里。

  便是他如今养伤的那间,而她娘,还留在原先那屋。

  因着他爹心里怨着她娘,此后也不曾再进她那屋看上一眼。

  让她娘的脾气越发暴躁,还时常拿她们出气。

  元令芨摸了摸手臂,她知道衣下定还有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

  那都是她娘心中不顺时用手掐的。

  她知道此时进去,免不了被一顿打骂。

  脚步便有些踟蹰,只她自小就被教授了孝悌之道,若是听而不闻,又觉得良心难安。

  正犹豫时。

  见着自己房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正是她八岁的妹妹,她面含机灵地左右看看,随后压低了声音:“二姐,你别过去了,娘的脾气越发不好,过去还被打骂一番,何必去吃那个亏?”

  元令芨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门,犹豫了一会,对着小妹点点头,推门进了房里。

  这些日子,她娘整个人的精神都十分不对。

  那样阴沉的目光,让她见了都觉骇人。

  而且她不肯出银钱给她爹看伤的事,也在元令芨心里扎了一根刺。

  哪怕她知道自家并无太多积蓄,但一个铜钱都不出,尽要指望她祖父母,实在说不过去。

  她觉得她娘已是变了,变得让她不认识,甚至是害怕。

  从前她即便严厉,对她们多少还有些疼爱,只如今却又不同,眼中已再看不见任何温情,只剩下了怨怼。

  此时她只想离着她娘远些。

  元令芨进门,将门紧紧关上,吐出一口气,还莫名觉得有些痛快。

  但这股快意只是一闪而逝,马上又露出了难色。

  在她爹面前她说得轻松,其实心里半点底都没有。

  让她一人负担起整个家,放在从前,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如今她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行事。

  元令芨一整夜都辗转难眠,及至了天明,早早爬了起来。

  正要出门时,一旁的元令月也睡眼朦胧地坐起身:“二姐,你怎的起那么早?”

  元令芨放轻了声音:“我去外面摸些鱼。”

  上元村外有一条河,村民们需引水灌溉,便挖了一条条的沟渠。

  那些沟渠水不深,还时常有些小鱼小虾,他们自小就喜欢结伴去那里摸鱼,哪怕那鱼不大,但多少也算个荤腥。

  元令月一骨碌地爬起:“二姐,我与你同去。”

  她娘那样的脾气,她也觉得害怕,也不想独自去面对她的怒火,便聪明地选择与姐姐一同去摸鱼。

  出去的路上,元令月双脚踩着晨露,歪着头对她道:“二姐,我已经许久未曾吃鱼了,等会我能吃一口吗?”

  因着她爹是家中顶门的劳力,从前他们家中所有的荤腥都是先紧着他来。

  只一口荤腥本就难得,最后往往也剩不下什么,即便有,她娘也多半会留给弟弟,她们能吃到口的极少。

  如今她娘脚伤起不来床,她就想着与她二姐磨一磨,在爹娘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尝上一口。

  只一口她就能满足了。

  元令芨却是摇头:“这鱼不是我们自己吃……”

  “那要给谁吃?”

  “此番爹能留下命来,多亏了祖父祖母舍了银钱,我们没有能力报答,只能捉些鱼送去,尽一尽心意……”

  “不能用别的东西吗?”那口鱼她实在是很想吃。

  “我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能拿得出手……”

  即便这鱼也是拿不出手,但相较于野菜等物,到底还算口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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