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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惑 第玖章 百花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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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員外在順天府拜見了薛大人和夫人,接著新姨娘,千恩万謝一番。虞嬌從小长在薛府,雖是丫鬟也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要精貴些。夫人不只陪了不少上等絲綢,首飾,也給了古玩字畫。她雖是不懂不愛這些,也總要撐個門面,至此還不夠,又撥了個靈巧的貼身小丫頭媚欣跟著,浩浩蕩蕩地回到了雲夢鎮。

  按規矩,妾氏只能從側門入,也不可穿正紅。虞嬌不知柳夫人脾氣,還是討巧地換了身赭色的新衣,老老實實讓轎子順著側門抬到了預先收拾好的小院里。

  柳老爺先來與婉柔照面,只說人接來了。夫人知理,看當時天色已晚,便把敬茶的事推到了明日。

  適夜,老爺便在虞嬌房裡歇息。他們本已在薛大人壽宴那次就碰過面,在路上相處得也極好。虞嬌到底和婉柔不同,從小猜著人心思長大,嘴甜如蜜,只順著老爺愛聽的說。她又見著過不少達官貴婦,知道些官場的門道。如今都細細講給柳員外聽,夫君哪能不疼愛呢。此後柳老爺便只在小院歇息,給柳夫人敬茶的事也拖了又拖。只是白英氣不過,急著臉讓史小姐提:哪有新姨娘進門還不見夫人的理!

  婉柔倒覺得這樣還清淨,也不想理論。過了大半月,柳老爺才想起來規矩。虞嬌莫不過面子,便挑了個日子早早來請茶。她自恃受寵,也不太把夫人放在眼裡。但畢竟為人聰明,也是一副守禮的樣子。

  端了茶敬過來,嘴上說著妹妹年輕,還不懂事。一邊也細細打量起婉柔來:[真是個十足的美人!]她心裡想著:[這劉員外還真是有福氣,娶得這樣花容月貌之色。只不過...]又轉念到:[她若是好的,老爺也不會這般疼我了。可見天仙般的女子又如何呢,終歸男女之間還是要有些手段的。]

  柳夫人見新姨娘嬌滴滴的伶俐模樣,倒是還挺喜歡。她本也無爭風吃醋的心思,只說以後要親姐妹般相處。

  但是幾個大丫鬟和虞嬌帶來的媚欣卻十分合不來。白英和紫葛本就相處的日子久,非常得合拍。媚欣因是薛府里的人,加上姨娘受寵,難免驕縱些。幾個人再不能到一處去,誰也心裏不想搭理誰。

  芳草綠野恣行事,春入遙山碧四周。清明時分,絲雨綿綿。這天按例,全家人先祭拜了先祖及芷彤的生母。又带着小少爺,預備著冷食用物,去雲夢附近郊外踏青。

  楊柳依依吹墮絮,女眷們都難得出門。紫葛,白英還有眾丫頭們,再加上個芷彤小姐,嬉笑打鬧在碧草繁花间。婉柔心靈手巧,折了柳枝來,編了樹葉冠放在芸兒發上。小少爺故意搖搖晃晃地,那冠也不掉,眾人看著都笑了出來。

  柳老爺便說芸兒如今已經五歲了,需要請先生好好教書識理。不免还是要劳烦夫人去趟蘇府,那家开着書院。金陵的本家也是世代書香,婉柔自然說是。隔天就派了白英去,蘇夫人告知老爺,推薦了位很年輕的先生。此人复姓赫連,據說很有才華,性情溫順敦良。

  赫連公子不久就來拜訪了柳老爺,一表人才,談吐文雅。隨即在前院收拾出小書房來,只供小少爺讀書。這位公子因平時還要在書院應職,所以每天都是等芸兒午覺後才過來。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著。清明去,穀雨來,立夏前又是雲夢的花燈節。婉柔便又惦記起那枚簪子來。其實她又怎麽能夠忘记呢,趁著四下無人時也常拿出藍卉蝴蝶簪看看,只是不敢別在髮间。

  華燈初上,芷彤便來喚夫人出門賞燈。婉柔卻並沒有興致,推說最近身子乏,不想動。柳小姐沒辦法,只能和老爺還有虞嬌去了街上。

  園子里就只剩下看門的小廝,還有幾個掌燈的小丫頭,分外幽靜。銀月高懸,偶有蟋蟀聲起,風吹起豔花舞。夫人就喜歡這樣,自己熏了香在燈下翻著書。

  忽然,那燭光閃了閃,婉柔心頭一動。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驚喜,莫非.....!抬头起身,朝屋子里走走望望,但并没有什么,她竟有些怅然若失。转过身来,却瞧见那男子正坐在自己先前的位置上,嘴角上扬,笑吟吟地翻着書。

  温润烛光抚摸眉宇俊朗,修长双眸,火影悦动。他眯眯眼,挑起眉看过来:“卿雅,可念着我啊?” 这么些日子不见,果然还是没有长进。婉柔笑笑,走过来轻轻落座:“今夜,可沒有好茶好食的,因想著你再不會來了。”

  “如何不來,恨不得日日來了才好。只是...”將書合上,“ 我有正事要辦,所以這些日子才不曾過來。”

  “你也有正事!” 女子驚奇無比, “真是新聞了。”

  “哈哈,”檀公子笑道:“我也要修行啊!”

  “修行!” 婉柔竟噗哧笑了出來,“你也修行嗎,哪裡倒像呢?”

  男子笑而不語,定睛看了會兒女子,神色又突然認真了不少,“卿雅....”有點猶豫,“柳府如今多了口人,你可還適應?” 夫人知他提的是柳員外納妾之事,點點頭。

  檀公子也不多問。起身順手將青瓷蓮花熏爐揭開:“你這熏得什麼香呢?”

  “ 龍延香,石斛混的合香。老爺這個季節喜歡,府里都用這個。”

  “ 哦?” 冷笑了兩聲,“他又不來你這里,管他做什麼。”說着用香箸將那香撥了出來,隨手扔掉。左手輕輕展開,生出幾片花形的香片,放入熏爐中。那香味怡人,仿若置身於春花爛漫中。婉柔甚為喜歡,忙問是什麼香。“ 這是百花氛! ”男子招招手,讓夫人走進來看。精巧的香片艷如五彩繽紛,果然像沾染了百花之色。“茉莉,蘭花,菊花,栀子花,浸入龍腦香三日,捻成膏。再與白笈汁共搗,加入檀香,以紗布封之。便成了。” 

  女子抬頭,巧笑嫣然,“ 這便是你喜歡的香。”

  “我自然是喜歡的, ”柔柔地說:“但最要緊的,是你會喜歡!”璀璨的眼眸瞧過來,直望的人心神蕩漾,情絲湧動。婉柔還愣在這裡,檀公子又走回桌旁端起燭台,映着閃爍火光,過來細細地瞧她,“ 卿雅臉色可不好,” 皺皺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許是我每次來得太晚了,擾了你休息。”

  驚蟄烏鴉叫,小滿雀來全。送走三春雪,迎來五月天。天氣又變得少雨乾燥,炎熱潮濕。

  好不容易飄了飄雨絲,那日紫葛早早看園裡池塘的荷花都立了頭,開心地采了些荷葉,好與赤豆煮了湯來喝,最是清熱消毒。小廚里熬到豆子開了花,再扔進去些碧葉,又加了冰糖桔皮,甜甜糯糯,晶瑩好看。先拿給了芷彤,又送去給婉柔嚐。

  剛走到後院花亭處,見着媚欣袅袅娜娜地走從山石後繞過來。嘴倒是很甜地,直問姐姐好,拿的是什麼,紫葛便說是給夫人的粥。

  那媚欣笑了笑,回到新姨娘那裡。此時虞嬌正鬧着說太熱,不知喝點什麼好解暑。“真是有好的,”小丫頭沒好氣地說:“又哪能到咱們這裏來呢!” 

  虞嬌便有些怏怏不樂,挑著眉眼問她說的是什麼話。媚欣忙換了一副低眉順眼的姿態道:“ 正說的是呢,我們下人說這樣的話,是該打嘴。只是剛才遇見紫葛姐姐,才知她精心熬制了整個上午的赤豆荷葉粥。若是只給小姐也罷了,又給夫人也送了去,偏不惦記著姨娘。”

  “ 所以才說,你該打嘴!” 虞嬌哼着乾笑了兩聲,“ 人家是正牌夫人,我怎麼比得!” 用手帕搖着風,更是漲紅了臉。平日里芷彤對自己也是愛搭不理的,完全沒個樣子。她如今是老爺心尖上的人,哪裡受得了這個。

  媚欣那样地聪明,察言观色地:“奶奶真是好性子,这样的谦让。不过老爷多疼咱們,也是滿府都知道的事。即便是為了老爺的臉面,也不該越過姨娘去。”眼見着虞嬌越來越氣,手捐直搧得啪啪直响。

  她偷偷笑著,退了出去。心裡掂量着:[總要讓白英,紫葛吃吃苦頭才行。真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往遠了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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