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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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雄鸡方啼,天色微明。只见一群衙役来至“何添风墅”。

一衙役身着长衫朱袍,持刀上前:“你是这儿的东家?”雍伯心神紧张:“你们要干什么?”衙役掏出腰牌:“我是王班头。”随后问道:“谁是夏林蓉?”一旁,林蓉回道:“小女子便是,不知找小女子是为何事?”王班头微微皱眉,上下打量审视:“跟我们走一趟吧。”一旁的珍儿激动道:“你们凭什么带姑娘走?她犯什么法了?”王班头冷冷道:“官府办事,自有道理。”随后转头对林蓉道:“清者自清,还请姑娘走一趟吧。”一旁,几个衙役齐声道:“快吧,不然,别怪兄弟几个强来。”

雍伯挡在林蓉前面:“不行,你们怎能随意逮人,她是良人啊。”一衙役恶狠狠道:“是不是良人,你说不算。老头子,你是不是皮痒了,胆敢阻扰衙门办事。”雍伯激动道:“今日,你们若是不说清楚,就别想带走她!”珍儿应声道:“就是,你们就会仗势欺人!”王班头亮出刀,厉声道:“我说了,清者自清,若是能说清楚,还用得着去衙门吗?再阻碍我们办差,去衙门的就不止她一个人。”林蓉听罢,急忙劝道雍伯:“说不定是场误会,林蓉不曾做过亏心之事,只是去府衙走一趟,雍伯不必如此。”她轻轻拉了拉雍伯,眼神中透着劝诫。

就这样,林蓉被王班头带走了。

事后,雍伯左思右想,只觉蹊跷,急忙差人去找征炆,征炆听后,立马赶至臬司衙门,却被拦在门外。通过熟人,征炆得知,“这一切,都是上头的意思”。征炆又朝署院衙门奔去,却也被拦在门外。

两日过去了,林蓉久久未归,雍伯与珍儿到府衙门前喊冤,却被官吏漠视。回至“何添风墅”,谢武已等候多时,他安抚着:“雍伯,珍儿,你们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雍伯急问:“谢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谢武不禁皱眉,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分析道:“林蓉姑娘之事,没那么简单,一切于情不符,于礼不合。谢武猜测,此事与少公子有关,所以,衙门里的人是不会为难林蓉姑娘的。”雍伯气道:“慕家行事,竟让人如此不齿。”珍儿泣着泪:“谢武哥,你一定要让慕公子把姑娘救出来,姑娘是个苦命人,经不起牢狱折腾……呜呜……”谢武安抚道:“各位,还请放心。”他说完,无尽愧疚。

慕府内。“爹,为什么?”征炆怒气冲冲:“为什么?”慕玠没有搭理他,继续挥毫洒墨。一“愛”字,赫然跃上纸面。征炆气道:“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未必太过分了吧。”慕玠轻轻蘸了蘸墨:“她能缚获住你的心,不像是个弱女子。”他收起笔,问道:“这个字怎么念?”征炆没有回他。慕玠问道:“你真的那么爱她?爱到抛弃自己的家人,爱到抛弃仕途前程,爱到背抛宗族法度。征炆,父母之爱你又放在哪里?”他的目光宛如一把利剑,深深刺入征炆的心:“征炆啊征炆,你何时才担起肩上的担子。”征炆反问:“为什么我不能去追求我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我的路永远都是你们设计好的?”慕玠道:“因为你是我慕玠的儿子!”征炆转过头,冷笑一声:“因为我是你的儿子,所以我不配拥有常人的情爱?”慕玠道:“爱?我问你,什么是爱?”征炆只是道:“我只爱林蓉。”慕玠气道:“可她是个青楼女子!”征炆怒道:“青楼女子又如何,就比他人低贱?”慕玠一气之下拿起书镇,欲往征炆砸去,可他没有,书镇悬于半空,他气得双手发抖:“说得好,好……”

慕玠气的站立不稳,征炆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此时,四月走来,急忙搀起慕玠:“征炆,你先出去吧,听话。”征炆点点头,先行离去:“爹,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么爱。”

又过三日……

这日,陈四月来找征炆,征炆道:“阿娘,你有何事不妨直说。”四月道:“前几日,我见过林蓉姑娘。她是个懂事的孩子,聪慧可人,着实让人疼爱。”她凝视着征炆:“我找他,全全是为了你。”征炆不言,只听四月将那日之事一一道来。

“征炆,自古门当户对。你可以和她做个知己,却不能将她娶进慕家,更不能为了她而自毁了前程。你若执意如此,不仅会伤了爹娘的心,也辜负了这位姑娘对你的情。”四月句句肺腑,征炆含泪,捶胸自责:“是我,是我太过执着。”他缓缓抬头:“我真的做错了吗?”四月含着泪:“错就错在,你是慕家的子嗣,你爹没错,那位姑娘没错,你也没错。”征炆眼眶微润:“我……我……我明白了。”四月轻抚着他脸:“去吧,去见你爹吧。”

慕玠书房,征炆妥协道:“爹,孩儿知错。”他急道:“只要你放了林蓉,我愿意。”慕玠视如无人,只是执笔起书,征炆又道:“爹,孩儿知错了。”慕玠一言不发,征炆重重跪下:“爹,孩儿知错了。”

直到夕阳西下,余晖洒入书房,慕玠才问了句:“错在哪里?”征炆道:“错在目无宗法,与亲不仁。”慕玠又问:“错在哪里?”征炆道:“错在不忠不孝,无父无家。”慕玠复问:“错在哪里?”征炆道:“错在……错在……”慕玠接道:“错在与妓为伍,沉迷酒色。”他沉声一句:“回头有岸,且看你放不放的下了。”征炆道:“只要爹放过她。”

慕玠刚暖起的心,不禁一凉,心念道:“你……始终忘不了这个娼妓。”他看了征炆一眼,问道:“娶秦家二小姐为妻,你可做到?”征炆点头,慕玠又道:“从今往后,不再与那娼妓有任何往来,你可做到?”征炆迟疑了片刻,吞吞吐吐着:“我……我……我……”慕玠重重地放下笔,墨水洒在案头:“何时能了,再来找我。”征炆随即道:“爹,我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见林蓉,再不见。”慕玠道:“起来吧,给列祖列宗书个承诺。我说,你写。(书言:皇天在上,致慕家的各位列祖列宗,慕家不孝子——慕征炆,在此立誓:从今往后,不再与娼妓——夏林蓉有任何往来!若有再犯,遂逐出宗籍,五雷轰顶,万劫不复!——慕征炆书)”征炆迟迟不忍下笔,慕玠呵斥道:“还在执迷不悟!那就逐放陕甘,流三千里!”征炆含泪,书完承诺。

第二日,巡抚署院。

“大人,臬司衙门来话。”一书办躬身道:“牢里羁押的那位姑娘,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何瑾问道:“和牢头打过招呼没有?”书办回道:“好吃好喝得伺候着呢,可她就是不吃。如此下去,怕是……”何瑾只是道:“那就让她饿着吧。”何瑾身旁,一雍容华贵的妇人道:“老爷,还是早日放她回去吧。”何瑾叹了一声气:“究竟是个书生啊。”那妇人道:“征炆做官,那是早晚的事。”何瑾摇了摇头:“征炆这孩子,是不该出仕为官的,他的才情只宜诗文风雅……口中长挂圣人之言,妄议朝政……岂知圣人的书只是拿来给人看的……”妇人叹了一声气:“唉,官场之事,我这妇道人家不懂,可有些话我必须说。牢里那姑娘,是个苦命人家的女儿,无论慕玠如何恨她,你都得保她。我们‘何家’从来不做伤天害理,有昧良心之事。”何瑾道:“此事我自有分寸。”那妇人在砚上打着圈:“墨少了,我来磨磨。都说才子爱佳人,我在想,那姑娘必有一倾世容颜……”

这晚,臬司衙门牢房。狱卒们皆低着头,面带恐惧。一面向凶煞,一字长眉的牢头训斥道:“没见过娘们儿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吗?”众狱卒沉默着,牢头接着训斥:“无论是谁的女人,你们都得罪不起!从现在开始,都给我听好了,但凡有一点伺候不好,拿你们所有人是问!听到没有……”

一牢房内,一囚犯闭目休憩,不禁道:“是块肥肉,王麻子(牢头)是不会放过她(林蓉)的。”另一囚犯不禁嗤鼻一笑:“JY囚妇,这厮最在行。关押在潘婆娘(官媒)那儿的姑娘,不管有无定罪,这厮一个都不会放过……(封建社会,狱吏仗着权势,凌辱妇女,很是常见)”

夜深,两狱卒喝得微醉,那胖狱卒发起牢骚:“这王麻子真不是个东西。”瘦狱卒轻声道:“兄弟,你小声点儿,就当狂犬吠日,和他较什么真。”胖狱卒气道:“我怕气不过,平日里,是件差事都置之不理,只会凌虐狱中囚犯,责骂我们这些正儿八经干活当差的人。”瘦狱卒一笑:“他和柳大人攀着亲,你刚来没多久,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胖狱卒闷下一碗酒,转而问道:“上了牢饭没有?”瘦狱卒道:“都是饿死鬼的投生,饿一顿,能嚎一晚。放心放心,都喂过了。”胖狱卒又问:“那姑娘还是不吃?”瘦狱卒道:“烧鸡烧鹅放了整整一天,都不见动口的。”两人摇了摇头,又喝起酒来。

狱中阴森,林蓉蜷缩在牢床一头,只闻隔壁牢房一狱囚喊道:“哎呦,好俊俏的美人啊,犯了什么罪进来的啊?”另一囚犯卧于荐席,起哄着:“我猜啊,一定是去偷汉子了,可惜没和老子关在一起。”众狱犯起哄道:“小美人儿,到哥哥们这儿来吧……哥哥们让你舒舒服服……哈哈哈!”一阵阵的Y声L语,林蓉不禁流下了泪水。

少顷,只闻一阵脚步声,由轻到重,愈发清晰。

牢门被轻轻打开:“好久不见,林蓉姑娘。”林蓉抬起头,原是柳藏锋。林蓉怔了片刻,不禁道:“柳公子,是您。”柳藏锋一笑:“怎么,你以为是慕征炆?”随后对一侍从道:“把那些饭菜都端走,快摆上热菜。”林蓉心急一问:“柳公子,征炆怎么样了?”柳藏锋不禁一笑:“都关在这儿了,还是多想想自个儿吧。他能有什么事。”他一个转身,凑到林蓉面前,温声细语:“不要怕,凡事,还有你柳哥哥,放宽心吧。就算慕征炆不要你了,我……”没等柳藏锋说完,林蓉急忙打断道:“柳公子,还请自重。”她闪躲道:“林蓉很好,不劳您担心。多谢柳公子来看我,林蓉身体不适,想独自休息会儿。”柳藏锋脸色一沉,凑近林蓉:“总有一天,你会乖乖躺在我的怀里。”林蓉使劲将身子往后挪,只闻“扑通”一声,磕到了墙上。

柳藏锋刚出牢房,便吩咐道:“去告诉王牢头,将对面(牢房)的那些杂碎都砍了。看着就碍眼,和慕征炆一样,好死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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