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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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慈见到迟恒,见他默默向自己垂了下眼,心中一时如有一块重石落了地,登时踏踏实实地安定下来。更新最快

她面不改色,也不问迟恒来是为什么,径直道:“大人请坐。”

阿慈这样说话,于胡管家心中反倒更加生出惴惴不安来。他二人如此默契,倒像是一早就商量好了的。

他皱眉抬眼,小心翼翼偷觑了阿慈与迟恒一眼,却不见他们面上有任何异样。

于是一面忐忑不定,一面又不得不继续交代他的事情。

等他匆匆忙忙将一些要紧的事项交接完后,已是午时中了。

胡管家上前向阿慈回禀,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声:“娘娘——”

他见她这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里一直未开口,绷紧的心头不觉又松和了一些。暗暗以为或许是自己多想了,她今日把迟恒喊来怕是有旁的事情要说的。于是胡管家行完礼,便垂手候在一旁,面上渐露一丝轻松之色,就等着阿慈回话。

阿慈没有令他失望,先是微笑着点头赞许了一番,称他办事情利落,交接的几桩事皆是条理清晰,又赞他随端王爷多年,对王府忠心耿耿,说了些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话。

胡管家垂首听着,心中很是受用,一时亦愈加感到宽心。

可哪想阿慈话毕顿了一顿,突然竟“砰”地一声重重一拍案。

胡管家当下抬起头来。

阿慈面上难掩怒容,抄起手旁的一本账簿便摔到胡管家的身上,喝道:“只可惜王爷这么多年,竟养了一条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胡管家当下怔住了,连同屋子里的一众人等,也被阿慈突如其来的举动齐齐吓住,一时竟忘了跪。

还是为首的林嬷嬷率先扑通跪下了,跟着一屋子的人方才齐刷刷跪拜在地。

阿慈喝问:“胡开源!你自己说,这些年王爷叫你管账,你竟背着他都做了些什么手脚!”

胡管家战战兢兢,盯着落在身前方地上的那本账簿。那账簿也不知何时被阿慈重新抄走了一份,现下摔开了,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左一个圈右一道杠的,皆用蝇头小楷标满了不对。

胡管家心中登时大骇。

他不说话,阿慈又开口道:“你不说也无妨,我念几条你听听,可错怪了你没有。

“四月廿四日,修缮马棚,支纹银十两,无结余;五月三日,置圈椅四张,支纹银五两,无结余;五月十二日,采买临安长公主生辰贺礼,支银票共计一百两,无结余。胡管家的算盘打得可真是精细极了,竟一分一厘也不带剩的。

“我且问你,修缮区区一个马棚,用得上整整十两纹银?!置回的圈椅也非紫檀造的,五两纹银买四张椅子,竟能将钱花个精光?!胡管家再如何奢靡,总不至于连这点价目行情都不懂罢。可不是仗着王爷忙于公务,查账不严,以至于欺上罔下,盗了王府钱财作私用!”

阿慈说着,又猛一拍案。

胡管家吓得连忙磕头,口中直呼:“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娘娘明鉴……”

“我冤枉了你什么!?你掌管王府中的银钱账目,就算此事非你主谋,你也断逃不了管治不严之罪!”阿慈厉声道,“且我还知,当日王爷尚在时就查过账,也疑心过可否是你做了手脚,结果还未审你,王爷便不明不白地教人给毒死了……”

胡管家还在磕着的头,猛一下子抬起来,瞪大了眼。

“胡开源,你可是因怕事情败露,故而趁大婚之日人多眼杂,下||毒害死了王爷?!”

此话一出,原本便是鸦雀无声的屋子里,登时更是静得诡异。甚至于一片死寂当中,隐隐还可以听见阖府下人们暗暗倒吸一口凉气的声响。

胡管家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阿慈审账审账,竟会话锋一转,突然审起他是否杀人来。

胡管家当下脸色煞白,大呼一声:“娘娘此话可乱说不得——老奴对王爷是忠心耿耿,就是照娘娘的话说,老奴随了王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过苦劳。王爷厚待老奴,老奴怎会恩将仇报害他性命!”

阿慈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眼睛,露着狠厉且毫无退让的光,直直地盯着他。

胡管家教她盯得浑身上下直发毛,按在地上的一双手,也不知是教那冰冷石面给冻到了,还是因他心中惧怕,渐渐竟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仪态,却又在一并瑟瑟发抖的余光里,瞥见原先坐到一旁的迟恒站起了身。

身着大红官服的迟恒一步一步,走到胡管家的跟前,站好。喊他:“胡开源。”

那声音一改他平日里的温润,此时此刻听来冰冷至极。

“抬起头来。”

胡管家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头抬起。

然而一抬眼,入目却先是几只纸包。其中一只打开了,里头包着一撮白色的粉。胡管家才因抬头而一并直些起来的身子,当场一个没稳,往旁跌坐了去。

“胡管家看来是认得这东西了。”

迟恒看他一眼,道:“那一晚在王爷薨逝的新房里,曾放了一壶水,那水后来辗转到了本官手中,本官送往刑部勘验,发现正是那壶水中混了令王爷丧命的砒||霜。巧的是,当日那份被人投下的砒||霜并未全数化入水中,还留了些许沾在壶口上。刑部细验之下,发现这砒||霜里还掺了许多红黄色的杂粒。”

迟恒话至此处顿了一顿,忽然又将手里纸包往胡管家跟前的地上放下:“许是王爷在天有灵,让我在胡管家床下贴着床板的内角处,也搜到了几包这样的东西。胡管家自己认一认罢,这可是你杀害王爷所用的毒物?”

眼下那包摊开的粉末当中,细看去,确是掺杂了许多或红或黄的细小颗粒。

胡管家也不知他是何时潜进他的房中找到了这些,但眼下他跌坐在地,一张脸已是黄如土色,两眼不敢直视任何一人,口中却还大呼冤枉,不肯认罪。

迟恒自然是见惯了这样的人的。

他用无甚情绪的话音,冰冷道:“胡管家看起来是不认了,其实不认也无妨,本官既已在你房中搜出砒||霜,无论如何你也是居心叵测的,且今日又听你疑似犯了私用王府钱财的大罪,两罪皆罚,直接将你送去刑部便是。待你关在刑部牢中吃尽了皮肉之苦,总会认的。”

话毕,他也不再多说半个字,径直指了身旁的随侍,命他往都察院和刑部去送信,让两处各支几个差役,前来拿人。

胡管家撑在地上的手,是止也止不住地打起抖来。

那随侍前脚刚要出厅门,地上的胡管家却突然绷不住了,他猛地以额触地,高哭一声:“娘娘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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