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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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若愚和姜诺一起出地铁站,他全程抓着姜诺的手腕,走到停车场才松开。

“先上车。”他帮姜诺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没有因姜诺的逃避而生气,也不因那些照片评论慌阵脚。

林淮和宋舟已经在后面了,全都欲言又止地想安慰姜诺,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越野车内一度陷入沉默,静得只有空调的吹风声。姜诺重新打开手机屏幕,才发现自己跟姜智的通话一直没挂断,宴若愚在地铁站里说了什么,姜智也全都听见。

“别看那些新闻,等会儿到彩排现场,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正在开车的宴若愚目视前方,话却是对姜诺说的。

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但宋舟实在是觉得憋屈,说:“你应该去告那些散布照片的人。”

他提到国外名人对**门的态度和做法,他们会给恶意散布自己照片的人发律师函,捍卫自己的名誉和肖像权,而不是像国人那样吃闷亏,在唾骂声中退出娱乐圈。

“你不能沉默,”宋舟急迫道,“你得正面做出回应。”

“那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林淮揉鼻梁,头疼道,“东西方思维是不一样的,我们讲究息事宁人,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而宋舟受够了东方传统里的隐忍缄默,愤懑不平道:“这个事情已经够大了,还能大到把天捅破吗?”

宴若愚的刹车叫停他和林淮的争执,他们俩先去彩排现场观摩,宴若愚陪姜诺去找梁真。

还没进休息室,他们就听见屋内传来梁真和林哲的争执声,姜诺走到门口,那些声音就戛然而止。梁真阴着脸在房间里踱步,林哲见姜诺来了,嘴巴张了张,说:“来得好,我们正在商量你的事儿。”

姜诺不是很坚定地问:“能让我先去彩排吗?”

“不用彩排了,”林哲的气势比他强上好几分,跟他说明情况,“何塞刚给节目组打电话,如果梁真派出的人是你,他不会来参加录制。”

梁真说:“那他就是不战而降,主动输给姜诺。”

林哲说:“那我也能猜到他会发什么微博,他完全能站在一个制高点上,说节目组道德沦丧,保一个——”

他显然也看了那些照片,一言难尽地看向姜诺,像是希望他能实相点主动退出,甚至退赛避避风头,别让节目组为难。

然后他和梁真商量,希望他做做林淮思想工作,让他整首歌临时替补上去。梁真彻底怒了,说何塞这种人就是坨屎,沾上洗不掉,实力没多少,阴招一套接一套……姜诺越听胃里越难受,后背渐渐弓起,宴若愚看出他不舒服,陪他进卫生间找个水池子吐。

他扶住姜诺的额头,姜诺每呕一下,重力都会往宴若愚手上挪。他这次吐得比15进12强那次还厉害,眼泪都出来了,洗了把脸后浑身发冷,没回去找梁真,而是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缓缓。

他眼眶发红脸色苍白,整个轻飘飘像是羽毛做的。他正大光明沐浴在照**的阳光下,却丝毫没感受到温暖,掏出手机点开实时热搜榜,#姜诺鸭#还挂在榜首,旁边有个“热”字。

这让他觉得很不真实,他在现实生活中无人问津,毫无存在感,他在网络上突然变得人尽皆知,被讨论、被辱骂、被娱乐。他顺着墙壁缓缓坐在角落里,宴若愚也跟着坐下,屏幕里一半是发照片的源头营销号,一半是和裴小赵的聊天框。裴小赵问:“姜诺是不是得罪了谁,我不是说那个放高利贷的社会大哥,他还没手眼通天到这程度。”

这句话提醒了宴若愚,他打字的手指突然停住,脑中所有线索混乱地串联,汤燕关在这时候跑上三楼,再慢慢朝尽头的他们俩走过来。

他来找宴若愚,目光很刻意地避着姜诺,宴若愚没起身,让他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汤燕关不由支支吾吾,宴若愚没他这么拖泥带水,问:“那些照片到底是谁拍的?”

汤燕关瞬间慌了,说:“我和这事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之前的那些照片也不是我朋友拍的,而是有人发到他邮箱。”

宴若愚问:“谁发的?”

汤燕关哑声,宴若愚说:“你还把我当朋友,就告诉我。”

“……我真不知道,”汤燕关为难道,“发信人是匿名的,你信我。”

姜诺原本迷迷糊糊,终于听出来他们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虚弱地问:“还有什么照片?”

宴若愚喉结动了动,闷沉道:“你和姜善的,角度都很刁钻,性暗示很强。”

姜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苍白地脸变得泛青,问宴若愚要那些照片。宴若愚手机里有备份,不好意思地翻给他看,姜诺盯着那张姜善把手被自己背上的,咽了好几口唾沫压制翻滚的呕吐欲。

他告诉宴若愚自己早就看过这些照片,两年前的某个晚上他和姜善一起在出租房里捣鼓下一场比赛的伴奏,三五个社会打扮的年轻人不请自来,把这些照片甩给他们俩,话说得特别难听。姜善一冲动,就和他们动了手,没落下几个拳头,警察就来了,没带走他,就只抓姜善去录口供,以寻衅滋事为由关了他三天。

后来他们仔细回想,会发现那几个人虽然混混打扮,但话术玩弄得精妙,字里行间全是挑衅,刺激姜善先动手。

也就是那三天,姜善所谓的黑料在网上层出不穷,记者在派出所外的抓拍更是一锤定音,网友一口一个唾沫彻底把姜善淹没。

而如果把目光放长远,更有历史脉络得梳理这件事,会发现姜善的下坠只是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最后的飓风是整个说唱圈受到严打。那个在暗处算计姜善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给整个行业带来重创,只求自己能利益最大化。

所以他心安理得用最恶毒下流的手段消灭自己夺冠路上最强有力的对手,甚至不惜毁掉。

所有人沉默,两年前是谁捣鬼不言而喻,两年后的今天,那个人玩弄舆论话术的精湛手段和两年前一模一样。

但他们拿不出证据。裴小赵得到的消息和汤燕关的差不多,在背后操作一切的人极为谨慎,给营销号发照片的全是匿名海外账户,而且有组织有预谋,第二批第三批的照片其实更露骨,好几张都是姜诺坐在客人腿上……

姜诺摸出烟,狠狠抽了一口。回休息室后他坐在一张四方桌前,节目组的公关小姐姐给他列出可能的回应方案,希望他咬死否认照片里的人是他,姜诺撒不出谎,他当时很缺钱,确实干过这些事儿。

那等待姜诺的就不是换人那么简单了,而是和姜善一样的退赛。梁真不同意,Lai更不同意,骂骂咧咧对林哲说,姜诺要是因为这种原因退赛,这个音乐总监他也不想干了,憋屈!

坏人仿佛只有林哲一人,林哲拿了个纸巾擦汗,说他就算放姜诺上去唱,到时候大众评审也肯定会把票投给没来的何塞。网上已经开始有组织地“心疼何塞”,身为冠军不忘初心,回来扶贫重启的节目,摊上的对手跟姜善一丘之貉,不干不净。

梁真坚持:“那你今天晚上让他上去唱,我不信观众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

坐在姜诺对面的林淮悲观道:“梁老师,您清醒一点,别对大众评审抱有期待。”

林淮的重音落在“大众”上,宋舟却还有那么点期待:“导演,姜诺那些照片只能说明他曾经生活所迫,那些污名化的猜测全都是幕后有人在刻意诱导,请你相信观众的判断力,他们会关注音乐,而不是流言八卦。”

宋舟的想法太理想化,林淮全都能反驳,但又不忍心反驳。鸭子孵化那天晚上他们曾聊了很久,从渺小的家庭到宏观的未来宇宙,宋舟给他念过《荒原狼》里的一段:荒原狼这样的正直的知识分子之所以与严酷的现实发生冲突,是因为他们既不愿意同流合污,又看不到个体改造社会的出路和群众的力量。

休息室内陷入尴尬的沉默,网络上洪水滔天,他们在现实中无力不言。不知过了多久,彩排完的白玛和elves来敲门,见屋内站着坐着的人全都苦闷没什么士气,就唯唯诺诺走到公关小姐姐边上,给她看一段视频,小心翼翼轻声问:“你觉得这段要是放出去,能缓和舆论吗?”

公关小姐姐把elves的手机放在桌上,其他正焦躁踱步的人听到视频里的嬉笑声,也纷纷围过来。只见九强选手除了SAD和山鬼全都围着姜诺和宴若愚,姜诺捧着鸭蛋,表情专注严肃,等宴若愚把小鸭子接生出来了,姜诺脸上缓缓绽开的笑温和柔软得像只有在云端才能看到的初生红日。

“他本人绝没有网络喷子说的那么不堪。”elves虽没怎么接触过姜诺,但他相信姜诺如果被纸醉金迷诱惑才去陪酒,他看到一个生命诞生,绝不会这么虔诚。

elves说:“我相信姜诺是个很好的人。”

elves和姜诺其实很陌生,所以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是姜诺看到热搜以来听到的最暖心的话。他很感激,尤其是听到房间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说同样的话,伊斯特差点都哭了,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凭什么。

他们明明一无所知,凭什么用一段过往、一张照片就给一个人的一生下定义。

而当他们肆无忌惮把别人的苦难悲惨当一个“瓜”,事不关己地围观,有没有想过某一天拨开人群凑热闹,发现被围观的其实是自己。

“但网络世界的信息是非常即时性的,对方的先发制过于精准,我们再去解释前因后果,也没人会去关心。”良久,公关小姐姐硬着头皮开口,林哲点头附和,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为难地恳求梁真帮帮忙,至少以现在的被动情势来看,如果不换人,何塞根本不回来。

“那如果把彩排推迟呢?”

众人齐刷刷看向门口的宴若愚。他刚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说的虽然是问句,但总能让人听出不容置疑。

林哲问:“你想怎么办?”

“既然何塞不来,那今晚就只录elves和白玛,何塞这场推到后天晚上。”宴若愚说,“两天……不,一天都行,你给我点时间,我有办法让舆论扭转。”

“你……”林哲并不是不给宴若愚机会,而是这个爆料时间点掐得太好,刚好在录制前几个小时,逼着节目组临时换人而不是下场做公关,费力不讨好且惹一身腥。

但宴若愚保证,他能将这一切扭转,只要给他时间。林哲很是犹豫,避开那些和宴若愚同一战线的人望向最边上的汤燕关,汤燕关也点了点头。

林哲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再是资本商业和个人意志的冲突,而是人性的战争。两年前姜善退赛,何塞夺冠,林哲明明知道背后的小动作是谁搞得,也无可奈何地按照台本把冠军项链给何塞戴上,表面笑嘻嘻地恭喜祝福。

两年后纸里包不住火,网络上对何塞的质疑刚有了苗头,他就又用同样的招数转移话题,把炮火对准姜诺。

姜诺此时尚且还有人信他,帮他,两年前的姜善孤立无援,该有多无助和绝望。

“……我给你三天。”林哲与其说是在帮姜诺,不如说把以前欠姜善得还给姜诺,“这一期要是想按时播出,后期剪辑的时间不能再压缩了。”

Lai和梁真惊讶地看着林哲,觉得要重新认识自己林哲了,林哲提了提皮带,气势十足地跟公关小姐姐说:“听宴若愚指挥。”

宴若愚走到姜诺旁边坐下,所有人围在一起,不言而喻地团结,各个斗志昂扬,反而显得姜诺有些局外人。

他是一切的起源和核心,所有人都在关心他,他却依旧游离,被儿时的无人陪伴、童年的背井离乡、少年的细敏自卑和成人世界的无奈重担所束缚,觉得自己没必要让这么多人大费周折。

他活了二十四年,除了音乐给他带来过短暂的对命运的掌控感,他一直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往时间的洪流里走,毫无主动性。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他紧攥着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被宴若愚握住,舒展开掌心。

“notfair,”宴若愚轻声说,“thissong,notfair。”

姜诺一愣,觉得宴若愚突如其来的英语生涩突兀,却又很熟悉。

然后宴若愚又说:“Hedeservesfairness。”

姜诺的唇微微松动,眼尾不受控制地涌出水色。他想起来了,在瑞士的街舞battle比赛中,他对宴若愚说——

“youdeservefairness。”

宴若愚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扣住姜诺的手指间,那双眼深沉地望着姜诺,说:

“你值得公平和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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