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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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黄昏时分的校园里,我突然意识到,秋天又要来了。

  迎面的风已经能感受到一阵阵久违的凉爽,天空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薄,已经有心急的树木开始扭动身子,抖落身上黄色、红色的老叶。空气中隐约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桂花甜香,和路边卖烤玉米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正是放学的时候,学校里车水马龙,教师下班归家的轿车像迁徙的鱼群一样沿着校内马路一辆辆离开,上完最后一节课的学生们背着书包走在去食堂或是回宿舍的路上。我推着掉了链子的自行车,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黄昏的空气中有令人感动的烟火气息,催着人们赶紧回家,回到一方小小的暖黄色窗口里。

  找了个理由和习锐告别后,我带着他好心的叮嘱就匆匆回去了,但是残疾的自行车让我回得很慢。

  我忽然有种没由来的预感,这个秋冬将会和以往的都不一样,我会过得很不平凡。

  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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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样的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朋友。”说这话的少年眼睛细细的,弯起来像月牙。

  咖啡店里,靠窗的小圆桌边,坐着两个风格迥然不同的少年,一个穿着宽松的运动卫衣,金发夺目耀眼,表情却很僵硬严肃;坐在他对面的男孩个子不高,穿着修身的灰色衬衫,笑眯眯地看着金发男孩。

  乔洛没有回答,瞪着对方,下巴线条紧紧地绷着。

  “你可别这么看我呀,小可爱,”习锐惬意地靠在柔软的布艺椅背上,喝了一口杯中的液体,“我是帮你的呀,没有我,你该怎么办呢?”

  杯子托在手掌心里晃来晃去,习锐抬眼直视金发下那双充满警惕和防备的漂亮眼睛,他的语气轻佻悠闲,像在念一首愉快的小诗:

  “三家三甲医院诊断,胃癌晚期,低分化腺癌,远端器官扩散。”

  他眯起弯弯的眼睛:“医生说的和我一样吧。”

  一滴汗从额头渗出,乔洛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所以,你想拿这个威胁我?”

  “哎呀呀,我才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习锐脸上绽放着大大的笑容,“这叫等价交换,各取所需。但是我呢,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所以。”

  习锐的瞳孔跳动着狡黠的光。

  “可别指望我免费救你哦。”

  乔洛腾地站起来,拽过书包,一脸厌恶地俯视着那个悠闲地坐着的男孩:“没指望你救我!鬼才信你,我只帮你这一次,你自己玩吧,我要走了!”

  吧台后面擦桌子的店员不由侧目,好奇地打量充满火药味的咖啡馆一角,又有些担心,因为那个发火的金发少年激动的样子好像要把桌子掀了。

  “亲爱的乔洛小朋友呀,”习锐丝毫不动,带着那神秘莫测、游刃有余的微笑,他不紧不慢地低语,“你就别骗自己了。”

  他坐在小椅子上,手里把玩着喝空了的杯子。明明只是个年轻单薄的少年,个子不过一米七多,却仿佛是一柄精悍锋利的匕首,反射着死神般寒冷的光线,而他明明笑得像个天真无邪的顽童。

  “你有三条路可以走,如果你还不清楚,那我来帮你捋捋吧。”

  穿灰色衬衫的少年放下手中的杯子,嘴角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

  “要么去切除脏器做化疗长期服药,天天在医院半死不活地躺着逼到家里倾家荡产,成为你那个重组家庭摆脱不掉的累赘负担。”

  “要么等死,一年之内就和你伟大的歌手梦永别,长眠于坟墓中被世人永远遗忘。”

  “要么乖乖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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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我给乔洛发了短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但是他没回,程一风应该不会这么早回来,而来丹丹和罗莉娜去市区逛街了。我肚子已经饿了,但是一个人又不知道吃什么。修好自行车,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还是先回家吧。

  我插钥匙一转,拉开门。

  正迎上往门这走过来的程一风。

  看见他在家里我愣了一下,这两天关于他的事情有点多,搞得我脑袋都堵了。我盯着他的白大褂怔了会,说:“你回来啦,今天挺早啊。”

  “嗯。”他像以前一样很自然地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顶。

  我蹲下去换鞋,其实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紧张的神色。我不是一个撒谎的好手。我低着头问他:“你刚回来吗,怎么没换衣服?”

  “回来找点东西,待会还要去实验室,”他帮我把书包卸下来,“对了,我正要问你。”

  心里开始紧张起来,我装模作样地去厨房找水喝,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你有没有动我书房的东西。”

  凉水吨吨吨一大杯下了肚,我缓了缓,冲客厅说:“没啊,哦,就昨天风把你桌上东西全吹地上去了,我给捡了起来。”

  “那你有没有看见一份文件,A4纸装订成一小叠,封面有英文,不厚。”

  我走回客厅,佯装镇定地对他说:“没看见。”

  程一风靠着沙发扶手处站着,没露出什么表情,但我看出来他有点烦躁。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那份文件很重要吗?是什么东西?”

  他摆摆手,答非所问:“书房一直找不到,你要是看见了和我说一声,放桌上。”他起身走向玄关处,摘下衣帽架上的牛皮挎包。

  “程一风!”我叫他名字,声音有点大。

  正在穿鞋的他看向我:“怎么了?”

  手不由自主地抓了抓衣角,到了嘴边的话又悄悄咽了回去:“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吃晚饭,吃完再走。”

  一个浅浅的笑容在他脸上晕染开来,和往常一样,像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温柔的湖水。虽然已经穿上了鞋,他还是一大步跨过来,来到我面前。

  我抬起脸傻傻地看他。

  “实验室有事情,最近太忙了,我得赶紧回学校。下次陪你吃完饭,乖。”

  是和往常一模一样的语气,宠溺而自然,换做以前的我一定面带羞涩地抱抱他和他说拜拜,然后在家里像个小媳妇似的乖乖等他回家。

  而此刻的我,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转身,开门,消失。指甲掐进掌心,牙齿咬紧下嘴唇,我在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程一风,你怎么能够这样若无其事地欺骗我呢?

  走出咖啡馆之后,我怀疑过是不是习锐搞错了或者瞎说的,于是我硬着头皮问了话剧社一个在程一风隔壁班的男生。那位男生性格孤僻不爱说话,而且我和他根本不熟,是手机通讯录里众多尸体之一。本来不想问他的,但是实在没有别的认识的人,因为平时程一风也是个性格疏远圈子极小的人,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什么要好的同学啊朋友啊。

  这样想来,好像他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而我是他和凡间唯一的纽带。

  从那位男生惜字如金的话语中得知,习锐没说错,程一风从不去学院里上课,也不跟着任何老师做实验做项目。

  那他平时都去哪了?

  春末夏初的傍晚,天黑得很快。蓝色在一寸一寸地暗下去。

  我没开灯,关着的房门沉默在室内晦暗的墨蓝色空气中,带着神秘和玄幻的色彩,像藏着未知物的魔盒,勾得人心痒痒的。

  几乎不再有任何犹豫,我快速套上鞋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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